烫?
怎么可能会烫。
季氏并不是个好伺候的,她不止性子刻薄,平日里说话更是夹枪带棒。
若不是于嬷嬷心细如尘,擅长察言观色,她也不会被季氏重用这么多年。
方才她在倒水的时候,便特意留意过,茶水的水温正合适,并不滚烫。
可是眼前的顾遥怜眼里噙着泪,那白皙如玉的手腕上已经泛红了,显然是被烫伤的。
“于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王若兰呵斥,“滚开。”
王若兰甚少为宅子里的事情生气,往日二房的人想夺她管理庶务的权,她也乐呵的把账本交出去,并未说过二房的半句不是。
若不是三爷待王若兰宽厚,就王若兰这个软绵又毫无城府的性子,哪是季氏的对手?
“不烫的……老奴方才……”于嬷嬷一边解释,一边看着身前的少女哭的梨花带雨,“老奴方才真的试过了,这水不烫的。”
“三太太你要信我。”
或许是因为王若兰是将门出身的女儿,被世家贵族的太太们嫌弃她粗俗、不懂风雅。
王若兰在抚养顾遥怜的时候更是用心,甚至请了有名的女先生来教顾遥怜识字、懂礼。
她是想把顾遥怜养成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
这些年顾遥怜的确温柔敦厚循规蹈矩,从未做过半点出格的事情。
所以蒋家才会来提亲。
“姑母。”顾遥怜红着眼,“你别着急,也不是很疼。”
“于嬷嬷说的对,这水不烫的,我只是不小心手滑了。”
说着,顾遥怜就把袖口往下拢了拢,把手腕藏在身后。
她的手的确是烫伤了,不过是她之前拿放在甲板上的热茶水,去泼偷袭她的小厮时被自己误伤。
顾遥怜是想给于嬷嬷一个教训。
她越是这样懂事,王若兰就越是心疼,来日瞧见于嬷嬷也会有防备心。
于嬷嬷气的差点提不上来气,委屈的直瞪眼。
向来安分守己的表小姐,此时像是个精通撒谎的骗子一样。
“你说什么?”王若兰急的瞪向于嬷嬷,“你的意思是我的怜姐儿冤枉你了?”
王若兰拔高了嗓门,一双纤秀的眉拧成一团。
这个时候,季氏便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说话了,“于嬷嬷你是人老了心也大了吗?”
“你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快给表小姐道歉。”
裴家毕竟是勋爵人家,哪有下人欺主的道理?
主家掌着他们的身契,主家说他们错了,那就真的是他们错了。
若他们分辨时驳了主家的颜面,主家是可以随便发卖他们的。
季氏的脾气本就不好,她此时冷冽的声音更是让于嬷嬷一抖。
于嬷嬷纵然憋屈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老奴也是关心表小姐您,急着给你递茶解渴,才会没有留意到这茶水烫不烫。”于嬷嬷说,“表小姐你是最为和善的,你就原谅老奴吧。”
顾遥怜瞧着一脸委屈的老人,故作隐忍低下头,却没有开口。
她其实很清楚这些年来,这于嬷嬷做了多少肮脏事,私下和大房的人没少说姑母的闲话。
来日想要对付季氏,就得把季氏的爪牙一一剔除。
于嬷嬷便是其中一个。
“你烫伤了我们姑娘,还在这里胡说八道。”钟妈妈忍不住开口,“难道我们姑娘不原谅你,便是不和善了、不仁慈了?”
“我听闻大太太向来喜欢懂规矩的人,却不想身边的老嬷嬷如此恃主骄纵。”
王若兰不擅长骂人,可钟妈妈的嘴若是毒起来,那可是字字诛心。
季氏是伯府大太太,她身为顾遥怜的长辈,多嘴几句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可于嬷嬷不过是大房的下人,身后站着的也是大房的奴仆们。若是现在季氏不狠狠的责罚于嬷嬷,那么三房的下人们,来日瞧见大房的人不得绕路走?
顾遥怜太清楚钟妈妈的性子,所以才没有开口。
因为此时,没有谁比钟妈妈更适合说话。
“都是老奴的错。”于嬷嬷朝着顾遥怜狠狠地磕了几个头,“老奴愿意领五……不,老奴愿意领二十戒尺,由钟妈妈来掌刑。”
她必须干净利索的平息这场小风波,不能影响季氏追问顾遥怜和柳家的事情。
只是这二十戒尺下去,她这双手怕是要伤痕累累。
即使来日她跟季氏解释,季氏也未必会相信她。
顾遥怜手腕上的烫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于嬷嬷想不明白,却也知道她现下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钟妈妈你曾跟着姑母习武,你若亲自掌刑,于嬷嬷这双手不废也残。”顾遥怜劝道,“于嬷嬷年纪大了,又是木香院的管事嬷嬷,这由谁来掌刑,还是交给大太太做决定吧!”
顾遥怜看似是在替于嬷嬷解围。
实际上她是把大房的事,推给季氏自己处理。
钟妈妈若是亲自给于嬷嬷掌刑,打轻了钟妈妈会自己生闷气,打重了便让两房陷入了僵局。
“大太太是最为公正的,自然不会因为于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便偏袒她。”
顾遥怜把于嬷嬷的话,转送给季氏。
于嬷嬷说她最为和善,那她就说季氏最为公正。
若于嬷嬷双手不留下什么病根,都是季氏在偏袒下人。
可一旦于嬷嬷的双手残了,于嬷嬷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怨季氏?
只要她们主仆离心,顾遥怜来日便有机可乘。
季氏微微敛目,心里埋怨于嬷嬷粗心大意给人抓住了把柄还连累自己,“于嬷嬷,你还不快点跟表小姐说谢谢?”
于嬷嬷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自己笑出来,“多谢表小姐!”
她被罚了,还要说谢谢?
于嬷嬷的心里恨死顾遥怜,更是隐隐的埋怨上了季氏。
顾遥怜都开口了,王若兰也就没再追问于嬷嬷的事。
她吩咐下人们准备热水,想让顾遥怜沐浴更衣。
只是她在撩开顾遥怜的袖口时,才发现这烫伤有些严重,“得找大夫来瞧瞧,不然落了疤可如何是好?”
“对,对。”季氏一听要找大夫,赶紧说,“就找吴娘子来。”
季氏再一次提起吴娘子。
“不用。”王若兰对身边的钟妈妈道,“你去拿三爷的帖子,亲自去请梁振大人过来一趟。”
请太医院梁家的人过来?
季氏觉得王若兰疯了。
只是小小的烫伤,居然要劳动一个德高望重的太医亲自过来。
这简直是大材小用。
可季氏又很清楚,这高高在上的梁振,真的会亲自跑这一趟的。
谁让梁振最疼的小儿子,是裴三爷的下属呢?
梁家人口风最紧,当年先帝中风多年的事情,也未曾泄露半句。
若梁振来了,即使顾遥怜有什么,也绝对不会传出去。
今夜尚好的机会,不就白白浪费了吗?
季氏狠狠地瞪了于嬷嬷一眼,这个不中用的老东西,还是得她亲自来。
“三弟妹你冷静些。”季氏阻止了钟妈妈离开,又吩咐屋内的丫鬟们都退下,才说,“梁太医虽然医术高明,可终究是个男子,有些地方不便查看。”
“怜丫头身上的伤,还得娘子来瞧才好。”
季氏也懒得再和顾遥怜绕圈子,她知道这丫头会一直躲避,便直接说,“怜丫头你就老老实实的和你姑母说,你和柳家的那位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姑母疼惜你这么多年,你可不能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