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皇帝驾崩之后,何昇便吩咐下去将整个皇宫点亮,用以慰藉齐秉煜的在天之灵。
谁也不知道勤政殿帝王最后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一些什么,虽说是病重,可是这么突如其来的就去世了,还是很少见的。
但是人类去世就是这样,稍有不慎便就没了,生命极其脆弱,但是有十分坚韧。
当时申屠尘就坐在齐秉煜身边,齐秉煜这几日情况是众人所见的不好,大家都看见了申屠太医极力去救助皇帝,但是眼见不一定为实,申屠尘极力救治的背后,是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的分寸,想要救一个人简单,但是想要不动声色的去害死一个人这实在是需要很大的精力和时间了。
能做到这一切,能瞒过天下国医圣手的人,实乃是数不胜数,申屠尘相信,除了自己之外,能做到这些的,不超过五个人,而其中还包括自己曾经死去的师父,这也就是说,申屠尘医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往后再也不会有比申屠尘更加厉害的人了。
这不得不说申屠尘是自我感觉良好,但是从前师父也曾经说过他是悟性极高,怕是自学也是能够成才的,更何况有这么一个名师指点,就更别说他的造化能如何了。
本是要济世救民的医术,如今在申屠尘手中却变成了夺命利刃,一击命中齐秉煜的生命,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当齐秉煜的生命走到最后时刻的时候,申屠尘就陪在齐秉煜身边,当时齐秉煜的唇色发白,面色蜡黄,当时何昇看着就不对劲,赶忙要申屠尘赶紧过来看看,申屠尘表现得也是十分着急,先是望闻问切之后,好一阵沉思,这才道一句回天乏术。、
何昇自然是十分绝望的,跪在勤政殿寝殿的龙床旁边紧紧抓着齐秉煜的手,这么多年来的主仆之情谊,实在是超过了他们本就有的尊卑关系。
但是无论是怎么样祈求,申屠尘在何昇面前也表现出是一副尽力的样子:“何昇总管早该做好心里准备的,皇上这几日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太子妃的肉入药只能是给他续命,实乃无力回天……这样的身体状况,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是这个样子的。”
申屠尘将其中利害关系三言两语便说清楚了,何昇自然也是明白的,自从皇帝登基之后,自己便一直陪在身边,皇帝是什么样子,他平日的吃穿用度皆然是何昇负责的,这些他比谁都清楚。
齐秉煜当时登基的时候,年轻气盛,仗着自己身子硬朗便一直不关照自己的身子,当时齐秉煜屡屡彻夜不眠不休,批阅奏折,翻阅古书,想要借古人的智慧更加坚固天朝的国防,使得百姓国泰民安。
何昇是怎么劝齐秉煜都不听,无奈之下只好跪坐在一旁陪着,但是何昇毕竟自幼是吃惯了这种苦的,饶是他都受不了这种情况,更何况是齐秉煜呢?
何昇本以为皇帝会很困所以就有可能睡过去,谁料到何昇倒是自己先熬不住睡过去了,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何昇睡梦之中惊醒,但是看着齐秉煜依旧是在翻看着奏章。
当时齐秉煜登基之时,天朝本就是内忧外患,先皇子嗣繁多,先前便就是z争个不停不休,到后面就更是如此了,到最后齐秉煜接过的天朝就是一个烂摊子。
齐秉煜深知朝廷体系的不完善,便自己亲力亲为完善体系,保证天朝国泰民安,这一些实在是废了齐秉煜不少功夫。
可是当初好歹是还有明贤皇后在帮衬着,虽说不能帮到什么东西,可是皇上见到明贤皇后就是高兴,每次只有明贤皇后劝说皇帝去休息,他才肯乖乖的听话去休息。
自从明贤皇后去世之后,齐秉煜便就是一病不起,大病初愈之后,依旧是想用政务麻痹自己失去发妻的悲伤心情,何昇是怎么劝说他都不听,如今弄成这副样子,何昇算是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
何昇跪在皇帝床前,等到皇帝咽气了之后,便恍若一具空壳子一样慢慢由着何誉搀扶起身,走到勤政殿门外的时候,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喊道:“皇帝——驾崩——”
等说完这句话之后,何昇就已经是弯着腰痛哭起来,何誉也是站在一旁泣不成声,但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当中宫之主去世之时,需要喊三声,用以敬意。
申屠尘坐在轮椅上,当何昇喊完第一句的时候,这一句“驾崩”划破长空,所有在值守的宫人都愣住了。
何誉一手搀扶着何昇,一边将接下来的两句“皇帝——驾崩——”喊完,何昇代表着旧时,何誉象征着新朝。
何誉的声音有力且尖锐,咬字清晰,将整个皇宫唤醒,所有醒着的宫人这下子算是真真切切的听清楚了,恍然之间便全部跪了下来。
申屠尘坐在轮椅上,抬眼便能看见皇帝的尸体,事发突然,没有人有时间管着申屠尘的死活,所有人都忙不迭地的跪倒一片。
申屠尘沉默一会儿,随后用双手支撑住自己坐下的轮椅,随后用力一撑,将整个臀部玄空,随后便是奋力一推,将自己推倒在地上,双膝跪地,正好对着逝去的皇帝。
申屠尘不敢抬头看他,这是自己这一辈子之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医术杀人了,申屠尘虽说自诩医术高明,心中对这件事也是坦坦荡荡,能帮梁焕卿做事,自己心甘情愿接受任何后果。‘’
但是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到来,一看到皇帝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之后,申屠尘反反复复的检查过无数次,齐秉煜的脉搏确实是停止了跳动,申屠尘心中也不知道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怎么样,反倒是多了一份压力,申屠尘用药剂量把控的十分严格,只要申屠尘想要他今日死,他便是活不过明日。
可是申屠尘如今却凭生出了心理压力,他不敢相信,自己当真用医术杀了一个人。
申屠尘跪在地上,双腿失去知觉,与其说跪在地上,倒不如说是瘫坐在地上,双手直直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他低着头,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索性这会儿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他双手都在颤抖,时不时不合时宜的抬起头开看一眼紧闭双眼,面色铁青的齐秉煜,他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下的手。
申屠尘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但是这也确实是第一次……眼前的人是因为自己而死的。
要说申屠尘没有心理压力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就算是他早就知道皇帝下葬入殓是什么样的架势,可是真要当事情发生的时候,申屠尘在这一点一点的仪式感之中,心跳更加循序,情绪更加惶恐。
何誉将拿两句话喊完之后,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看着自己身边已经哭的难以自持的何昇,心中知道他与皇帝之间的情谊,便一手搀扶住他,问道:“公公,请梅贵妃娘娘来吗?”
这样的情况,他们身为下人根本就处理不好,何誉这句话也只是一句友善的提议,现在皇宫之中,能够处理这件事的,就是梅贵妃娘娘了,再者说,当初的靖王爷已经成了太子殿下,梅贵妃娘娘是他生母,本就形同皇后,现在看来,也就只有梅贵妃娘娘能够有资格处理这个件事了。
何昇确实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一样,哭着让何誉扶着自己上灵台,他要去敲钟,想要用这个方式再亲自送皇帝一程。
何誉便也是陪着他去了,当钟声在上京城上空响起的时候,何誉能看见上京城慢慢亮起的点点星光,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噩耗……
仪春殿和勤政殿离的不算远,夏容馨在屋内怀缅往昔岁月之时,便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何昇的那一声啼哭之声……
手中的琴弦登然断了,她跌落在地上,皇帝逝世,自己年轻时的梦想也就此磨灭了。
夏容馨瘫坐在地上,眼泪就像决堤了一般涌出眼眶,这会儿她悲痛欲绝,险些就想要跟随圣驾一同去了。
云惜一直在夏容馨身边陪着,这个时候夏容馨已经失去了理智,对于她来说,皇帝的死亡是她一手造成的,但是为什么这么难受呢,就连夏容馨自己也说不上来,整个人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之后,便就像是掉进一个深深的水塘里,自己一个劲的下沉,无法呼救,无人搭救,自己就这么窒息下去……
“娘娘!娘娘!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荣福一听到这个消息,便赶忙穿好衣服往这边赶过来,一边跑一遍喊着,生怕是夏容馨听不见。
但是丧钟的声音,整个上京城都能听见,它就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悠悠扬扬,又是十分空灵的声音,可是在这个时候,竟然是让人心中只觉得一阵乱糟糟的。
“知道了知道了!!”莫说是正在崩溃边缘的夏容馨了,就是云惜听着也是极其烦躁的,见着梅贵妃娘娘跪坐在地上哭的这么伤心,云惜生怕梅贵妃娘娘会动怒,便先一步将荣福赶走。
“云惜……云惜……”夏容馨忽然就不哭了,她抬起头来,像是急切的寻找一些什么,“云惜……你扶着本宫起来……本宫要起来……”
云惜连忙将她扶起来,眼看着梅贵妃娘娘这个样子,云惜心中也是十分心疼的,她哭着说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夏容馨不管这些,她脸上带着泪痕,i定然是将脸蛋都哭花了,她着急去梳妆台前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
夏容馨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哭着说道:“当初他最喜欢的就是我的头发了,二十多年前,他以一支红梅入我发鬓间,如此便就是二十年了,我还是放不下!”像是发梢难以梳理,惹得夏容馨开始有一些生气了,她将桃木梳丢在梳妆台上,哭着说道:“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他对我那般,为何!为何还是放不下呢!”
这样魔怔的样子,惹的云惜是一阵心疼,她赶忙上前拿过桃木梳,细细的替她梳着头发,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流眼泪。
夏容馨更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泣不成声了,齐秉煜的死对于她来说是一大打击,但是更加打击的就是,齐秉煜如今的死有她一份,她爱他至深,也恨他入骨,竟然是要动了杀了他的心思,这在外人眼中看似歹毒的行为,但是和他对自己做的一比较,就显得有多不值得一提。
发髻梳理好之后,云惜就要替梅贵妃娘娘更衣,但是夏容馨却是抬手拒绝了,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一身天青色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茉莉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比划着,最后绯红的珠链戴上皓腕,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明黄色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镜前徘徊,万种风情尽生。
这是当初遇见他那个年纪的穿着打扮,在现在看来也是很适合夏容馨的,夏容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中虽含着泪,但是穿着打扮却是相当喜庆的。
“娘娘,这么穿不好吧……”云惜看着梅贵妃娘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么穿何止是不好,被人瞧见是要落下话柄的。
夏容馨笑了笑,眼中又是一串泪珠滑落,她压着声音说道:“有什么不好的……当初遇见皇帝的时候,本宫便就是这一副模样……”
伤心郁结的那种劲头过去了之后,夏容馨心中顿时又有了一丝冷静,事到如今,所有后悔的情绪都应该被抛在脑后,认真处理好现在的这种情况,现在齐秉煜都已经死了,便也没有什么能够扰乱她的心绪了……
主仆二人披星戴月朝勤政殿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