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钦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何誉,很明显,齐景钦根本就不知道梁焕卿还会这么做,以往死了个丫头她都心痛到不行,怎么现在居然还会处罚别人了。
齐景钦笑了笑,对何誉说道:“太子妃倒也是真性情了。”
何誉也跟着笑着点点头,在他们看来,梁焕卿悼念申屠尘,不过只是因为曾经救过她的性命,他们是知道梁焕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不至于像别人一样,听风就是雨,连这种话都相信。
齐景钦摆摆手,示意京兆府尹大人下去,自己放下手中的笔,合上奏折,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何誉见到他这样,便上前替他捶捶肩膀,一边说道:“太子殿下可得注意好休息,切莫不能留下旧疾。”
何誉忽然说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初先帝就是因为久病成疾而去世的,齐景钦和齐秉煜一样,一到工作的时候,便是会连吃饭都忘记了,这样下去怎么可以呢?
何誉一得空便来叮嘱他这些话,和当初自己师父一直叮嘱着先帝一样,只希望太子殿下能真的把这些话听进去,到时候也不至于遗憾而终。
何昇到如今一听到先帝,就会暗自抹眼泪,他伺候了一辈子的皇帝,哪里都好,就是太倔强了,总是一意孤行,明贤皇后的死给他打击太大了,再加上年轻的时候一直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所以造成了如今这样的结局。
何昇让何誉照顾好太子殿下,莫要让他走了先帝的路,这父子两个人,实在是太像了。
何誉也是因为这件事一直在担心受怕的,太子殿下还没有登基,如今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是因为太害怕了,所以便就一直在身后叮嘱着。
齐景钦都知道这些,但是现在国事繁多,实在是分身乏术,身不由己的事情,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何誉每次这么说的时候,他也便不说话了。
“母妃如今还没有出来吗?”齐景钦忽然想到了梅贵妃娘娘,自从皇陵回来之后,母妃她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仪春殿不出来,本以为她能帮着保持一下登基大典,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也就只能是让梁焕卿多盯着点儿了。
何誉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不过一日三餐开始正常吃了,不像从前那样茶饭不思。梅贵妃娘娘对先帝爷的感情,可真好啊,先帝一走,娘娘便就这般模样,实在是要感动上天。”
“感动上天有什么用,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也不知为何,齐景钦总觉得母妃这个行为不是在悼念,反倒更像是在忏悔,至于在忏悔什么,他不知道,可总觉得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儿呢,他倒也看不出来。
“多送点东西去仪春殿安抚一下,我现在事务繁忙,没有空去见母妃,请她多担待一些。”齐景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案上敲着,他不愿意去仪春殿看夏容馨,自己出宫这么多年,实在和母妃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但是听说了今日的事情之后,却在考虑要不要去乾宁宫看看梁焕卿。
“哎。”何誉点头答应着。
桌案香炉飘起缕缕香烟,齐景钦闭着眼睛仰头休息,桌案前还有数都数不过来的奏折需要批阅,登基大典在即,多的都是贺词,但是齐景钦也要一一去看,一一回复,久了自然而然的就累了。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见。”
正当齐景钦想着梁焕卿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她来的消息,便慢慢睁开眼睛,对何誉使了个眼色,何誉点点头,小跑着赶去开门,迎太子妃娘娘进来。
梁焕卿心中实在担心齐景钦会因为听信谣言对她产生误会,她如今久居深宫,什么权利都有了,宫里的谣言她可以杀人遏制,宫外的谣言侵扰不到她,有梁风眠梁寂和秦远道在外面,听到了谣言对她不利,自然是会处理的,梁焕卿不担心这些。
眼下最担心的就是齐景钦会因此对她有什么看法,在乾宁宫犹豫了一下午,怎么也想不清楚齐景钦对自己究竟会产生怎样的看法。
说实话,梁焕卿就算是齐景钦的妻子,陪他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可是对于他的了解实在不算多,二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何昇何誉待在他身边的时间长。
如此一来,梁焕卿根本不能算是了解齐景钦,所以对于他的心里变化,梁焕卿不敢妄加揣测。
汤雪和芙彩见到太子妃娘娘这么犹豫的样子,心中也是跟着着急,便说道:“娘娘,若是真的想要知道太子殿下在想什么,与其在这里干着急,倒不如是直接去问问来得痛快一些,您这样一直在这里想着,要想到什么时候才能想出点儿什么呀?”
梁焕卿一想他们说的也对,便就赶忙往勤政殿过来了。
何誉亲自出来迎接的时候,梁焕卿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再怎么着也是见过许多场面的人了,但是何誉这么亲自出来,梁焕卿到底还是猜不明白齐景钦在想一些什么。
何誉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他知道太子妃娘娘是因为这件事儿来的,倒也不是那么难猜测,今日上午的时候梁焕卿才处决了那五个人,近来这件事儿传的是沸沸扬扬,何誉见着京兆府尹说了这件事,才打算也一并说出来的,这种事可不是能胡乱说的,要是换做是何誉也该担心齐景钦听到这个谣言该是怎么想的了。
那些谣言半真半假,申屠尘自杀确实是和梁焕卿有关,但也并没有直接关系,梁焕卿也确实是在悼念申屠尘,但还不至于想成二人曾经有染这种话,半真半假,便就开始担心起来了。
“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请您进去呢。”何誉笑着说道。
梁焕卿微微点头,便跟着何誉进去了,走到大殿中间,梁焕卿都没有抬头看一眼齐景钦,随后便低下头作揖行礼:“臣妾拜见太子殿下。”
“平身,赐座。”齐景钦声音不咸不淡,平平静静。
梁焕卿谢恩之后便坐在了座位上,二人虽是夫妻,但是也不知为何,如今相顾无言,没有一句话可说的。
良久,梁焕卿打破沉默:“太子殿下用过晚膳了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梁焕卿心中就后悔了,为什么要问如此尴尬的话,刚说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梁焕卿在众人眼中如今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太子妃娘娘,可是在齐景钦眼中,不知为何,他觉得梁焕卿那种样子实在奇怪,开始之前呆呆笨笨的样子看着顺眼顺心一些。
齐景钦心里清楚,他不愿意梁焕卿手中掌握太多的权势,如今她父兄有着泼天的权势,丞相秦远道也是一直帮衬着他们,若是连梁焕卿也掌握重权的话,那么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都被梁家牢牢掌握。
这不就是步了先帝的旧尘吗?齐景钦不愿意将手中权力交给他们,甚至想着等到登基大典之后,自己顺利当上了皇帝坐上了皇位,便想办法削减秦远道和梁风眠的权力,这样一来,就不用受到他们牵制。
虽说自己能够顺利登基,靠的就是梁家和秦家的帮助,但是一码归一码,齐景钦不会亏待他们,但是他们也不能功高盖主,皇权一定要至高无上,臣子只能是臣子。
齐景钦只是笑笑,和梁焕卿简单寒暄两句,他们如今一个个心中都有编排,齐景钦想要削弱梁风眠和秦远道的势力,对梁焕卿就算是温柔但其中也是多了一些防备,他相信梁焕卿不会和申屠尘有染,那是因为这种话实在是太过于幼稚了,他知道真相,所以相信,并不是因为对梁焕卿有着坚固的情感。
但是梁焕卿这一边,想着要巩固自己的势力,好能更好的对付齐景炀,拉拢赵则训,只不过是因为想要让齐景钦能够有更多更好的支持者,就不至于像最开始那样孤立无援。
赵则训是齐景炀也想要拉拢的人,他是异性王,又是齐景炀的岳父,若是按照常理,他为齐景炀求情让齐景炀重回朝廷,那齐景钦也不好拒绝,赵则训对天朝的贡献不亚于梁风眠,若是按照资质来说,梁风眠还要叫赵则训一声前辈。
赵则训的重要性,梁焕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便想着要赶紧替齐景钦拉拢赵则训的人心。
齐景钦和梁焕卿简单的寒暄过后,梁焕卿便走出来了。
汤雪连忙迎上去,问道:“太子妃娘娘,怎么样了,太子殿下有说什么吗?”
梁焕卿走下台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勤政殿慢慢关上的门,她心中忽然只觉得有一丝凄凉,她知道齐景钦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齐景钦对她其实有所防备,梁焕卿能感觉到。
这么想着是有一些难过了,随着齐景钦的权势越来越大,梁焕卿就越发明显的能够感觉到,从前齐景钦对自己好,只不过是因为要利用她身后的权势罢了,与感情无关,唯有自己痴痴傻傻的以为他真的是对自己好。
汤雪看着太子妃娘娘这个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就跟在后面不敢说话。
梁焕卿看着勤政殿的门慢慢合上,心中想着:没关系,自己做的问心无愧就好了。
她会继续为齐景钦谋划好一些,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衬他,不让齐景炀害他,帮他稳固朝政,做什么都可以。
曾经她心中唏嘘梅贵妃娘娘对先帝愚忠的感情但是现在换做自己,却也是如此,不知不觉间,她仿佛能够体会夏容馨的心情了。
梁焕卿转身默默无闻的走回乾宁宫去,汤雪默默的跟在身后,入了宫之后,每天都有无数的烦心事。
梁焕卿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接下来的数十年,自己要怎么过呀,她慢慢摸上了自己的肚子,自己是不可能再有身孕了,面对这个问题,她倒是和申屠尘对待自己的腿一样,认定了是不会再有好转的事情了,便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多做努力。
万一要是试过之后知道这是既定的的结局和事实了,又该是令一重打击,倒不如就先这样的。
但是往后深宫当中,无论梁焕卿身边有多少知心人体己人,她还是会觉得自己始终孑然一身,独自一人。
回到乾宁宫之后,月白也从宫外回来了,她见了梁寂,将梁焕卿要办的事情都和他说了,梁寂答应会帮她处理这件事儿,让她只管在宫里放宽心,养好身体。
“赵则训的事儿你和大少爷说了吗?”梁焕卿一边吃着汤雪送上来的水果,一边问月白。
现在天气愈发炎热了,梁焕卿每日都要吃一些冰镇的水果才行,她特别嗜凉,就算是在将军府的时候也是这样。
月白站在一旁点点头,说道:“说了,大少爷说蜀中王会在登基大典之前到,现在约摸已经到了泾州,他来上京没有多少人知道,大少爷让奴婢问问您,等他去了上京,是到将军府去,还是先来皇宫?”
梁焕卿放下手上的冰葡萄,随后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说道:“当然是先来皇宫给太子殿下请安了,去将军府岂不是让旁人揣测我们的意图吗?赵则训知道是本宫要见他吗?”
“知道。”月白如实说道。
“那他还肯来?我以为他会恨我的。”梁焕卿虽这么说,但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大少爷说,蜀中王把赵佩瑜的死,怪罪在淙王爷头上了,他向来便看不上淙王爷。”月白说道。
“赵则训……他是知道那人是梁寂派去的,梁寂和我是什么关系,赵则训就算是傻子也不该当着来使的面说出那些话,更何况他又不傻,如今谁人得势,他心里一清二楚。”梁焕卿淡淡的说道。
“那太子妃娘娘您的意思是,蜀中王是怪您的了?”月白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则训痛失爱女,赵佩瑜成了皇子相争的牺牲品,按理说赵则训该是怪这世道不公平,怪赵佩瑜不长脑子。”梁焕卿没有明摆着说清楚,她不知道赵则训是怎样的一个脾气,也就只能这样胡乱猜测。
总而言之,要让赵则训心甘情愿的帮助他们,站在和他们一边的阵营当中去,还是有待努力的。
“还有一件事,娘娘。”月白说道,“今日奴婢出宫的时候,在酒楼中看到了南齐国的使者,他们服饰过于明显,但是南齐国不在受邀名单中,他们与天朝又不是友国,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看样子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