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在太和殿举行,在登基大典之前,太和殿除了那些准备的宫人们,谁也不能进去,御林军更是里里外外围了三层。
画完画像之后,梁焕卿也没有休息,那些宫女替梁焕卿沐浴更衣,连吃食都有讲究,明日要登台拜祖宗,万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那张画像被高高的挂在太和殿,登基大典台子的后面,画像上他们二人锦瑟和鸣,夫妻和睦,恰似一副郎才女貌的样子,是天下夫妻的典范。
那画师技艺精湛,三下两下便将他们的样子跃然纸上,月白特地让人去美院取了两张复刻的画像带回来,挂在乾宁宫的寝殿当中,为乾宁宫增添一些风采。
“娘娘这张画像真好看,端庄大气。”月白将画像挂上之后,便一直赞口不绝的。
梁焕卿累得不行,趴在贵妃榻的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再要画像本宫可顶不住了,太累了。”
“娘娘您这就累了,若是等到明日,不得累坏了。”慧嬷嬷一边给梁焕卿捏了腿脚,一边笑着说道。
“娘娘您多睡一会儿,明日得更早起身呢!”汤雪笑着说道。
越到登基大典,梁焕卿身边的宫女们就更是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看着比梁焕卿本人还要高兴许多。
“累死本宫了……”梁焕卿趴在贵妃榻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娘娘,可不兴说这个字啊!不吉利!”慧嬷嬷是个老人,宫里最忌讳这个,再说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死”字更是忌讳。
梁焕卿不愿意遵循这个规矩,但也没什么好说的,便趴在贵妃榻上不说话了。
众人见着梁焕卿累成这样,相互对视一眼之后,便带上门出去了。
这个时候,云惜姑姑带着一列太监来了乾宁宫,端了许多礼物,见着月白便说道:“梅贵妃娘娘如今在宫里吃斋念佛,派奴婢来给皇后娘娘送点儿东西。”
月白和汤雪对视一眼,现在还没到登基的时候呢,就叫皇后娘娘会不会不太好啊。
云惜姑姑见到她们这样,自然的点头笑了笑:“先帝驾崩之后,太子便是皇帝,太子妃便就是皇后,无伤大雅。”
“太子妃娘娘睡着了,云惜姑姑见谅。”月白不卑不亢的说道。
“无妨。”云惜姑姑往身后招了招手,让太监们将东西放下,随后说道:“礼物我已经带到了,还望月白姑娘和太子妃娘娘说一声。”
“多谢梅贵妃娘娘,有劳云惜姑姑了。”月白福了福身子,作揖恭送。
等到云惜姑姑走了之后,月白便吩咐人将这些东西搬到内库里去。
汤雪见云惜姑姑走了之后,便看着月白,说道:“最近梅贵妃娘娘可是连门都没出啊,都快半个月了,先帝的死她也有……”
“不要说了。”月白警惕的看着周围,捂住了汤雪的嘴,小声说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汤雪自然是知道的,便赶忙点点头。
*
仪春殿中,夏容馨在这个阳光照不到的寝殿里已经带了十多天了。
这十多天不见天日,自己身边的每一件物什,都是拜他所赐,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是他给予自己的,夏容馨一直都觉得齐秉煜还在自己身边,但是心里又实在清楚那一点,齐秉煜不在了,自己亲手杀了他。
当听说申屠尘死了之后,夏容馨心中的愧意就更加深重,她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孤独和寂寞,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当见到曾经熟悉的物件时,自己会自然而然的想到关于这个物什的事情,不出意外的都和齐秉煜有关。
但是听说登基大典快要到了,夏容馨一直以来的心愿都是希望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齐景钦走上那座龙椅,成为天下之主,所以她必须振作起来,在山河且未安定之前,一定要竭尽全力帮到齐景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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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建威大将军府,梁风眠在皇帝驾崩之后,偶感风寒,身体也愈发不好,便将军营当中所有事情交给梁寂魏深赵钊三人处理,自己则是在将军府中陪着自己的亡妻。
在将军府的灵堂里,一直以来就只供奉了杨素影的灵位,只要梁家再无人去世,便就只有杨素影的牌位,享受万丈香火供奉。
“素影,你走得早,将这后世许多故事都错过了。”梁风眠难得的拿起一壶酒,坐在灵堂喝着。
他屏退身边所有人,独自一人坐在杨素影的灵位之前,拿着一壶酒,对影成三人。
“酒是个好东西啊……”梁风眠感叹一声,“从前我不愿意喝酒,是觉得它会影响独立思考,会误事儿,直到有一天喝醉了之后见到了你,我突然发觉……这酒啊……仿佛就没有那么坏了。”
“你总是有这样的能力,简简单单的便让我对一件事发生了改观……”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么爱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能让我再遇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呢?”
“素影啊……你若是活着就好了。当初在塞外的时候,我一直怕委屈了你,你原来是秦淮河畔的小姐,到了塞外,那么荒凉的地方,我多怕委屈了你啊……”
“如今为夫什么都有了,在上京有宅子,有田地,有封号爵位,咱们的女儿和你一样聪慧漂亮,上次和你说,她嫁给了靖王爷,成了靖王妃,现在……明日她就要成为皇后了。”
“听焕卿说,等到她即位之后,皇帝会追封你为护国夫人,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
“寂儿也长大了,军营里的事情,他处理的比我还好,像极了年轻时的我,只可惜那小子不如我有福气,在他这个年纪,我应该是遇见了你的,他还没有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带一个姑娘回家来……”
“素影,你说那个姑娘会是什么样子,她会不会和你一样温柔贤惠呢?”
“不……应该不会的,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素影,现在咱们的一双儿女也都长大了,都十分让人省心,我答应过你,除了你这辈子我谁也不要,眼看着这辈子就快要过了,我真的谁也没有要。”
“素影,如今一切都好,我很想你,自从你去世之后,余下的几十年,每一日都度日如年,过的好没意思。”
“这余下的几十年,我和文武百官一起上朝,带着那些新兵蛋子训练,在战场上厮杀,听过许多人弹古琴,那琴声都不如你的好听,这几十年里,我和许多人一起生活,但唯独和你,什么都没有。”
“素影啊……你在那儿还好吗?”
“素影,你什么时候能回答我一声呢……”
“素影……我好想你……”
“素影……我想见你……”
“素影……”
梁风眠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松开了手中的杯盏,杯盏应声而碎。
梁风眠抬起头看着杨素影的牌位,和那之后她的画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他心目中最美的她的样子。
梁风眠慢慢站起身,走上前,手指摩挲着画卷,摸上杨素影的脸,幻想自己的亡妻就在眼前一样,一个铮铮铁骨杀人无数的将军,竟然落下了泪水……
“素影,没有你,我活的实在太累了……”
月色照应在灵堂,今日的月又大又圆,明日是登基大典,钦天监选了这个月里最好的日子,是为吉日,那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天空繁星无数,甚是好看。
月色温凉如水,一阵风吹过,吹的树影摇曳。
建威大将军府的灵堂中,又一只杯盏应声而碎,梁风眠坐在亡妻的画卷下,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梁伯在今晚一直都睡不着,他翻来覆去,今日本该说是应该很好入睡的,明日一早还要服侍大将军穿戴洗漱,前去参加齐景钦的登基大典。
到时候万国来朝,上京又是空前绝后的一副盛况,梁伯想着,都这样倒霉了大半年了,等到登基大典之后,就什么都好了。
新帝登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是一副盛京的景象,让人如痴如醉。
梁伯有幸见过一次盛京的样子,他相信在新帝手上,能够再现盛京的繁荣景致。
“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梁伯怎么也睡不着,便披着一件衣服走出了房间,遇见将军府里巡夜打更的老更夫,便问道。
那老更夫说道:“过子时了,管家您还不休息呢?”
梁伯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颗心啊,一直安定不下来。”
“您年纪也不小了,要多注重身子才是,明日找位大夫看看,许是着了风寒呢。”老更夫笑着说道。
“多谢您关心,您这么晚还要巡夜,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梁伯笑着拱手说道。
老更夫笑着点点头,道:“习惯了,习惯了,自老朽二十岁起便开始打更,从此就只有白日睡觉,晚上出来,活的都不像个人了哈哈哈哈哈。”
“您说笑呢。”梁伯客气的说道,“您巡夜到了灵堂吗?”
当时梁伯便是陪着梁风眠一同到了灵堂,随后便就被吩咐回来好好休息了,见着大将军拿了两三壶酒,像是要和夫人好好喝一杯的样子。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将军府的大小姐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生母杨素影要被追封护国夫人,这是何等的尊荣。
梁伯想着,若是大将军高兴,喝一点也不碍事,想来大将军应该有分寸,明日是多重要的日子,他不应该忘记的,于是便就听从吩咐回来了。
老更夫想了想,说道:“今日灵堂到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样子,管家您要问一些什么?”
梁伯越想越不放心,便拢了拢衣服,随后拍了拍老更夫的肩膀,说道:“您忙着,我去灵堂看看去。”
“哎……”老更夫刚想要说一些什么,梁伯便跑了。
梁伯心中一直都放不下,想要赶忙去灵堂看一看,只有自己亲眼见到了才能放心,也不知是在担心一些什么,但是如果大将军还在灵堂,自己则好扶着他回去休息。
灵堂今日无人看守,平时也没有,只有府中巡夜的人会经过,大将军说过,若是将军府都有贼人敢来,被偷了也是他们倒霉,自己一身武艺却还不能够镇住贼人,那岂不是活该被偷吗?
梁伯见状更是担心了,这样的话,自己若是不来,梁风眠在灵堂睡一晚上都没人发现,岂不是要着凉吗?
梁伯脚步更快的往灵堂走去,担心大将军会在灵堂受风着凉了。
一走到灵堂之后,远远的便看到梁风眠坐在地上,看着香案,一只手搭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旁边都是摔碎了的酒杯。
“大将军,大将军。”梁伯拉着衣服小跑着过去,“怎么能睡在地上呢?老奴就不应该让您一个人在灵堂,明日让咱们皇后娘娘知道了,可要责骂老奴了。”
梁伯将自己衣裳取下,盖在梁风眠身上,然后双手要搀扶着他起身:“大将军您醒一醒啊,老奴扶不动您啊!”
梁伯毕竟年纪也大了,自己一个人是扶不动梁风眠的,便打算去叫人过来,随后松开了梁风眠的手。
正当他准备离开去叫人的时候,只听“哐当”一下,梁风眠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梁伯身子瞬间僵住了,他定定的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慢慢的,他再回过头来,一脸愕然的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梁风眠。
梁伯慢慢的蹲下身子,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放在梁风眠的鼻下,停留了一会儿后,发现没有半点呼吸,他惊慌失措的收回手,整个人顿时像是被抽干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一样,登然坐到了地上。
“来人……来人……”梁伯看着眼前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的梁风眠时,声音从小便大,“来人,来人!来人——”
一时间在附近巡夜的人都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们看到碎成一地的酒杯,看着倒在地上的大将军,看着坐在地上惊慌失措的梁伯。
他们瞬间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众人赶忙上前帮忙,将大将军抬回卧室,赶忙跑出去叫大夫,一连敲开了许多大夫的门,那大夫们听说是将军府出事了,便是衣服都没穿好,直接拿着药箱就赶忙跑过来。
梁寂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儿,他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床前还挂着明日参加登基大典的朝服,他特地让人浆洗了一遍。
等到他赶到父亲床前的时候,请来的许多大夫都一个个垂着手束手无策。
梁寂眼中含着泪,随后抬手将眼角泪水擦干净,良久说道:“不许告诉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