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梁焕卿一时冲动点燃了那场大火,但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后悔过,只是觉得处理后事确实有一些麻烦:“这件事不要传出宫去了,免得让宫外那些人乱想是什么天灾,若是让本宫知道有人敢在宫里再乱说,本宫割了他的舌头!”
内务府总管也是知道现在的局势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今早上的时候,皇宫当中就已经传遍了,内务府总管一早醒来听宫里的人都在讨论仪春殿大火的事情,便就吩咐下去不许再说这件事,更不许说到皇宫外边去,自从昨天的事情一出来,民间就已经是流言四起了。
不过好在一早就知道昨天遇袭一事到底是因为什么,民间早就传开了是淙王爷齐景炀所为,那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所以进行的刺杀,这些在宫外早就传成书了,不过就是皇室争夺皇位之时的兄弟阋墙,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今天朝本就无主,现如今就是皇后在苦苦撑着,民间已经是人心惶惶不安,所有人dou都在猜想,皇室接下来会怎么办,如今所有的目光定然是明里暗里的观察着齐皇室动向,齐皇室一瞬间就成了焦点。
若是这个时候被人知道了仪春殿大火,死伤不记,太后娘娘的尸骨也在大火之中荡然无存,这若是被知道了,生恐有心之人会借题发挥,今年灾疫无数,百姓收成本来就不好,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借题发挥发动起义。
固然是梁焕卿身后有梁家军,她如今身在权位之上,也能够调动军队,但是难免因人心不齐而导致一场灾难。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梁焕卿也不愿意有许多人关注到这件事上来,以免别人发现她其中做过的一些手脚。
内务府总管在一旁点头哈腰:“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自然是不会的了。”
梁焕卿点头,随后听着仪春殿里齐望舒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迎着风吹过来的一阵一阵烧焦的气味,心中多少都一些是不会滋味,只觉得心头堵得慌。
如今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见皇后娘娘在仪春殿外都沉默了这么久了,内务府总管在一旁拘谨的站着,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催促提醒一下。
月白见了,便主动说道:“皇后娘娘,咱们进去吧?午膳过后还约了和秦丞相、梁将军几位大人议事呢。”
如今梁焕卿不知不觉便成了政务缠身的那个人,既然梁寂已经派人将灵山云雾下都搜寻过一遍了,都不见踪影的话,那么定然是要花更多时间去寻找齐景钦了。
可是梁焕卿明白,在这段时间之内,天朝定然就会是内忧外患的了,梁焕卿必须要尽快适应眼下的这种状态,她需要让更多的人帮助自己,好好的守住天朝,守好皇位。
经过月白这么一说,梁焕卿便也是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之后就示意内务府总管去开门。
对于齐望舒,梁焕卿心中是带有一些愧疚的,齐望舒什么都没做,当她们认识的时候,二人本就是性子相当的两个姑娘,但是渐渐的,梁焕卿变得越发不像自己,但是齐望舒依旧还是原来的那个敢说敢做的齐望舒。
梁焕卿不会忘记她在祁山行宫拜花神的时候,齐望舒为她出头顶撞当时的太子妃赵佩瑜,话里话外都是维护梁焕卿的语气。
梁焕卿当时也是一样的,只要打心眼里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亦或是爱情,皆然如此。
可是如今的梁焕卿,总是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有许多情绪都被藏进黑暗当中,直到深夜来临的时候,梁焕卿偷偷将那些应该光明正大的喜欢拿出来,照亮自己的黑暗。
不知不觉的就变成了从前自己最讨厌的人,但是在梁焕卿眼里,齐望舒依旧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姑娘,让人有一种她可以放得下一切,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的感觉。
梁焕卿一步一步走过去,内务府总管高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纷纷朝门口这边看过来,见到皇后娘娘之后,便都跪下来说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仪春殿这会儿人特别多,见着皇后娘娘来了,乌压压跪倒了一大片。
人群中站着的一个姑娘,一件略嫌简单的素色锦袍,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条玄紫锦带紧勒腰间,显得人高挑秀雅。外披着浅紫的敞口纱衣,上绣精致的藤蔓纹案,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的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
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上抹了些玫瑰香精,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个略显繁杂的发式,发髫上插着根翡翠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枝青竹在头上,确实没有辜负这头漂亮得出奇的头发。
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唇上只单单的抹上浅红色的唇红。浅淡的装束说是随意却又是有意精心设计,显得人清丽出尘。
上着蜜桃粉素锦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白嫩如玉的瓜子脸上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两腮便润色得似一朵怒放的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似画非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珍珠白的宽丝带淡淡绾起乌黑飘逸的及腰长发,却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额前耳鬓用一片白色和粉色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装饰,偶尔有那么一两颗不听话的珠子垂了下来,竟更添一份亦真亦幻的美。
手腕处那个白玉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与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脖子上带着一根银制的细项链,却隐隐约约泛着浅淡的紫色光泽,定睛一看不过是紫色晶石,但就像这人一样,淡淡中散发着强大的魅惑力量。
可就是这样高贵绝美的姑娘确实满脸泪痕,一脸悲戚的随着众人的目光一同看着梁焕卿,脸上衣服上手上都带着一点黑色的碳灰,她见到梁焕卿之后,声音略带一丝委屈的唤道:“焕卿……”
只说着一句话,齐望舒的眼泪又跟着流下来了。
现在对于齐望舒而言,梁焕卿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太后娘娘死了,如今仪春殿大火,就连尸体都没有剩下,这场大火烧死了许多人,棺木也被一起烧着了,乌漆嘛黑的尸首堆砌在一起,根本就看不清楚脸,难闻的气味在仪春殿蔓延开了,让人很难在这里多待。
但是太后娘娘是齐望舒的母妃,别人不在意,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如今就连尸骨都没有完整留下,齐望舒一时间只觉得心碎如焚,今年父皇和母后都去世了,皇兄也不见了,如今都不知道生死,整个齐皇室就只剩下自己和皇后娘娘了。
梁焕卿见到齐望舒这样,心中也很心疼,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将齐望舒卷进来的,这是从前的那个自己,她拼了性命也要守护从前的那个自己。
梁焕卿慢慢走过去,做出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的样子,她不舍得让齐望舒知道这场火是她放的,如果早就想到了自己放那一把火,会给齐望舒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梁焕卿或许会考虑不放火了。
可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没有用的。
梁焕卿走到齐望舒面前,齐望舒仰着头看着她,眼神中全都是无助害怕和疲倦,齐望舒轻声的说道:“皇后娘娘……我们……怎么办呀?”
齐望舒并不知道这场火是梁焕卿放的,于是乎现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只能够求救于梁焕卿——
现在该怎么办?母后和皇兄都不在了,齐皇室就剩下她们两个人了,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呢?
国不可一日无君,她们就算是撑还能支撑多久呢?
梁焕卿看着她无助的眼神里噙满了泪水,心中也是暗自叹了一口气,如今该怎么办?梁焕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除了苦苦支撑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是谁能比梁焕卿更清楚,如今的朝局,整个天朝要压在自己身上,要撑下来其实并不难,但是要面对众人的质疑和不信任之下苦苦前行着,到底会有多难,梁焕卿心中一清二楚。
世人常常会对女子抱有一丝偏见,这种偏见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藏在社会上的每一个角落里,跟随着人人类的生活一直存在着,几乎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种偏见。
整个国家交给一个女子,还是外戚,他们自然是不会完全信任梁焕卿的了,但是没有办法,1如今总要有一个领军人物来带着他们继续走下去。
他们会处处提防,万般戒备,担心梁焕卿身为一个外戚会夺权,会让整个江山易姓,但是又不得不依赖她维持整个本就不算稳定的朝纲。
可笑,真是可笑。
“公主,别哭了。”梁焕卿声音也在哽咽,这一切都是她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是这一切也都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生活逼迫着她全盘接受这一切,实乃是有失公允。
仪春殿这会儿都是人,但是却只能听见齐望舒一人的抽泣声,所有人都跪在原地,不敢说话。
身在高位能更知辛苦,但是他们这些活在最底层的奴才们,才更能知道冷暖变化,无需他们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消消是身边的一些细微的变化,都能让他们感觉到江山和时代正在变化。
“母后的尸首……被大火……”方才歇斯底里的要去寻求一个道理,想要进去找尸体的齐望舒这会儿抱着梁焕卿的腰,只在她怀里不停的委屈的述说着。
当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的时候,她独自一人慌张的前行,会在前行中慢慢长大,被迫接受成熟和懂事的标签,但是同时丢掉的还有那些率真和可爱。
梁焕卿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她最是清楚这个时候齐望舒的心境——当时她嫁入王府之后,齐景钦就随着梁风眠一同去出征讨伐大凉,新婚佳节之际,只剩下她一个在靖王府。
当时她为了不给靖王府添麻烦,慢慢的磨掉了自己的性子,因为不愿意给家里添麻烦,虽说是靖王妃,但是却一直都不会去参与那些夫人的聚会,主要就是不愿意去迎合他们,便就只能躲着。
从前一个满大街乱跑的姑娘,一时之间就开始沉默寡言,只是想着要为齐景钦着想,要为别人着想,要为了大局着想,可是如今就没有再想过她自己了,将自己故步自封,永远的囚禁在身份当中。
如今齐皇室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若是真的开战了,齐望舒身为公主,必然是要担起责任的,可是一个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能做什么,只能是和亲了。
梁焕卿不愿意她这样,梁寂肯定也不想。
齐望舒不知道如今梁焕卿心中在想什么更加长远的事情,只是觉得现在自己特别的无助,她在梁焕卿怀里摇摇头,依旧是哭个不停:“我们该怎么办呀……”
梁焕卿一时间也是哽咽住了,只能是安慰道:“放心吧公主,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可是,母后的尸首该怎么办才好啊……”齐望舒仰起头来看着梁焕卿。
夏容馨如今是太后娘娘,就算是贵妃升位,死后也是要入皇陵的,现如今恐怕是没有一个娘娘的尸体是这样的吧。
梁焕卿温柔的摸着齐望舒的脸:“本宫会让他们找出来的,只是现在局面不如以往,恐怕不能举行丧葬了。”
天朝已经没有能力再大张旗鼓的举行皇室丧葬仪式,齐望舒也是知道这些,虽然是心有不舍,但是方才那么闹了一下,再经过梁焕卿这么安抚一番,倒也是接受了如今的这一切。
梁焕卿安抚齐望舒之后,让清吟带着她回凤阳阁,自己便又要去勤政殿与朝臣商议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