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亮这时突然开口问道:“那就是说,你也觉得这董小宛可能是妖女咯?”
柳嬷嬷抬头,发现对他发文的是李相亮,此时他正身子前倾,合着折扇在自己的手掌里拍打着,等着自己的回话。
李相亮这句话,问得很让人很难回答。
他问的既不是让柳嬷嬷去确认董小宛就是妖女,也不是问她对董小宛是妖女的事情知不知情,而是可能性。
可能性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倒真的是很难回答,或者说,其实李相亮这个问题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可能。
昨晚几千几万人的现场,大家都看到了董小宛近乎妖孽似的演出,大家心里对董小宛是否是妖女这件事情,自然心里都有所怀疑,有怀疑自然就有可能性。
柳嬷嬷咬牙想了想,大声地、肯定地回答:“有可能。”
立刻从围在县衙附近的民众中传出“嘶哑”的声音,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亲近之人都说有可能了,众人心中对董小宛的妖女身份更加信服了。
李相亮听完回答,立刻奸佞地笑了起来,他年轻的时候在刑部干过,这种审问证人的技巧,他知道怎么问能达到最大效果。
冒襄偏头,手里紧紧地握着惊木,恨得咬牙切齿,李相亮也像是奸计得逞似的回望过来,看着冒襄这副吃亏的样子,更是喜不自胜。
冒襄还是个毛头孩子罢了,想跟他们这些官场的老油条斗,还早着呢!
冒襄发现从柳嬷嬷身上,他是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便在询问柳嬷嬷的过程中,视角不停地瞥到在一旁站着的董小宛的侍女,小梅。
冒襄虽然只远远地见过两次这个姑娘,小梅,但是她和董小宛一直关系不错的样子,经常头碰着头在一起说说笑笑。
此刻,被一同请来作为证人的小梅,正在一旁站着,对着说着胡话的柳嬷嬷也恨得咬牙切齿,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给绞碎了。
小梅面色憔悴,眼睛红肿的像两个大泡,圆圆的脸上,从冒襄的视线望过去,赫然有五个指印印在上面,不知道让谁狠狠打了一巴掌。
现在冒襄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这个就见过几次面的小姑娘身上了,他不敢马虎。
又问了柳嬷嬷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瞧着日头升高,太阳挂在头顶上,晒的人骨头懒懒的,门口不少看热闹的人都揣着怀蹲到了地上。
冒襄心里有了打算,先停一会儿审理吧,等他先去和这个小梅接触一番,他心里才更有底气。
看着李相亮和汪东又对柳嬷嬷问了几句,神色也有些疲倦,冒襄主动提议:“两位大人,不如我们先休息一会儿,两位大人中午去吃个饭,好好的睡个午觉,咱们下午继续?”
汪东尖着声伸了个懒腰:“也好,我这身子骨啊,也有些乏了。”说完,扬起笑脸对着李相亮说:“李大人,听说这南京美食多得很,不如李大人给我介绍介绍,咱们暂且先歇上一歇?”
李相亮敞亮地笑起来:“没问题,李公公,我带您去一饱口福。”李相亮站起来的时候,挺着的大肚子将前面的桌子拥开,李相亮大腹便便,臃肿迟钝的站起来。
冒襄坐在主审官的凳子上,眼睛一直盯着小梅,好不容易看着汪东和李相亮坐着轿子离开了,才立刻眼疾手快地去把要走的小梅一把抓住,在她耳边轻声说:“跟我走,我有要事。”将她带入了后堂。
堂审散了,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封印和白若云站在县衙门口,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样,愣在原地。
直到一阵大风刮过,从脖子的领口灌进去了不少冷风,冻得人一哆嗦,封印才像突然清醒了一样,低头问白若云:“要去客栈歇歇么?”
白若云摇了摇头:“不知下午会不会突然又开始审理,我不想回去”
封印将白若云又往怀里拥了拥,怕她冻着:“那我们求见一下这个县太爷吧,我昨晚不该对他动手的,我怕他对我的记恨施加到董小宛身上,我去跟他道个歉,也争取看看我们能不能再见见小宛。”
白若云点了点头,如果能再多见女儿两面当然好,她心里自董小宛出事之后一直很乱,如果见见面,总归会心里稍微好受一点,至少不至于崩溃。
。。。
冒襄将小梅拉入后堂,董小宛的尸首已经被衙役早就抬了下去,把后堂收拾出来了,冒襄请小梅坐在凳子上:“小姐,你先坐吧,我有事想问你。”
小梅没有坐,哭哭啼啼地直视着冒襄:“老爷,你也觉得我们家小姐是妖女么?”
冒襄叹了口气:“她不是妖女,我心里是确信的。”冒襄眼睛里也闪着光,语气特别温和,有一股让人相信的力量。
小梅立刻像是舒了一口气一般,自言自语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冒襄看小梅情绪起伏这么大,不敢立刻告诉她她家小姐已经在狱里被烧死了,怕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便指着她的脸问了问:“你的脸?”
小梅立刻用自己的手捂住受伤的脸,偏了偏头,像是觉得丢人一般,小声说:“是被柳嬷嬷打的,她太坏了!自小姐出事之后,不仅一点救小姐的意思都没有,还把小姐屋里的东西说要全烧了,一点不剩,生怕和小姐有牵连。”
说到这里,小梅的泪水又止不住了,拿着手绢抹了抹脸。
冒襄顺着她的话头继续问:“所有的东西都烧了?”
说道这里,小梅愣了愣,有些迟疑地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方手帕,郑重其事地和冒襄说:“冒大人,我是完全相信你,才会给你看这个。”手中紧紧握着折成方块的手帕,看向冒襄:“大人,你真的是为了我家小姐好才问我的吧!”
冒襄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一心一意为了你家小姐,你自然可以信我。”冒襄的眼里很真诚,这份真诚打动了小梅。
小梅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唇:“好,冒大人,我信你。”
说着,把手绢在旁边的桌子上铺开,手绢里有些星星点点的红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