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放下对自己的戒备之心,罗天成首先摆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毫无敌意的姿态。
“老先生,您放心,我对您老是没有任何敌意的,这次过来呢,主要是想拜托您,寻找一位失散三十年的朋友。”
罗天成就势坐到了东仔对面,看到桌子上摆的棋局。
“要不,我们两人下一盘?”
东仔没接话,默不作声地和罗天成对弈起来。
两个都从血雨腥风中走过来的人,都在彼此试探着对方,企图知道对方的底牌。
罗天成发现,东仔的棋艺非常之精,以自己几十年的功力和他对决,也显得吃力,到最后,勉强赢了一局。他明白了,这东仔就是故意让着老李的,不然怎么可能让他8连胜。
“好吧,你赢了,你说说,你想找的人是谁,如果我知道,一定如实相告。”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东仔叹气,躲避是没有用的。
罗天成润了润嗓子,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该从哪说起,组织了很久,他才开始说话。
“我要找的那个人,是在80年代中期经过你的关系偷渡去了美国的,当时她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说完,罗天成拿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白裙飘飘,眼神纯净,黑色的长直发,扎了个粗粗的麻花辫,从背后拉到了胸前,还戴了个格子款的蝴蝶结压发,女子端庄温柔贤淑,有那个年代的特有之美。
照片年代已久,边角也有些斑驳了。
东仔皱着眉头端详了老半天,最后无奈地摆手。
“不记得了,早就不记得了,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每年都会整很多人偷渡过去,每批一般也有一百多人,就是再少,也有五六十号人,哪能记得那么多啊。”
“不过,这倒是很水灵的一个姑娘,依稀有那么一点面熟,但是完全想不起来她的具体情况了。”
罗天成听他那样一说,感觉有了希望,有些激动的抓住了对方的手。
“您再仔细回忆一下,她挺与众不同的,对了,当初她学的英语专业,外语水平很高。”
……
罗天成说了很多关于素琴的回忆,终于,东仔逐渐有了记忆。
“我想起来了,这姑娘当时是托朋友主动找的我,走得很急,还多交了钱,因为当时根本安排不下她了,硬是被我挤了一个名额进去,为此还和老大产生了争执。”
东仔的记忆闸门一下打开了,滔滔不绝地说。
“我当时还找她谈了话,对了,她名字叫素琴,是吧?我叫她等下一批再走,也不急那两三个月,我话还没说完,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差点哭晕过去,她说她必须走,只想离开。”
东仔叹了一口气,“干这一行干久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故事没听过?所以我也就没再问她为什么了,只是想办法给她办好了手续。”
即使时隔30年,罗天成听着这些,心脏也被扯得生疼生疼的,当年……当年……当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了,但是他没想到,素琴会以这样的方式不辞而别,从此杳无音讯。
“那她顺利出去了吗?后来去了哪里?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找她,找了很多人,都没有一点消息,再后来,得到消息,有朋友说她是找的你帮忙才出去的。可是等我再想办法来找你的时候,你却也不见了……”
东仔苦笑,“我也不清楚,当时我把他们那批人带到了港口就离开了,有专门的运输者把他们送到安全地点。不过因为她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所以后来,我特意询问了当地组织里的朋友,了解她的具体情况。”
罗天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地看着东仔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老李端着一篮子葡萄和桃子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叫两人吃水果,然后直接坐下就不打算走了,看棋盘还摆在桌子上,非要和东仔再下一局不可。
东仔连连求饶,年龄大了,旁边的牙齿掉了一颗,说话还有些灌风。
“你别闹,没看我这有客人吗?等我忙完了再和你下。”
这老李就像老顽童一样,话说人岁数大了,当真就返璞归真了,有时候就像孩子一般。
老李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在门口还叮嘱东仔,
“你客人走了以后就过来叫我哈。”
被老李这样一打断,两人的谈话被迫中断了,平时老成淡定,久经沙场的罗天成也有些不淡定,急切地询问东仔,后来打听的消息如何?
“你别着急,容我慢慢地给你说。”
东仔示意罗天成把桌子上的茶杯递给了他,然后大口大口地灌了满满一杯下去,眼睛并不看向他,还是盯着窗外一颗高大的橡皮树,继续说道。
“正好我一个远房亲戚当时是一起过去的,和他们一起东躲西藏过一段时间,直到1989年,美国总统布什颁布了对中国非法移民的大赦命令,他们才取得了合法居留权。”
“也得庆幸啊,当时,他们在那几年里,躲过了移民局的追查,没有被遣返回国。”
罗天成心底百感交集,甚至在想,为什么素琴就躲过了移民局的搜查,没能被遣返回国了?如果她被遣返回来,或许他就不用半辈子都在寻找中度过了。
“那后来呢,你现在有素琴的消息吗?”
东仔笑了,见到罗天成后,他第一次笑,露出缺了一颗的牙齿,说话依然有些灌风,吐词却是清晰的,一字一顿。
“我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那两年霉运到家了,差点连命也搭了进去,哪还有闲工夫管这些事哦,我那亲戚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再也没联系了。”
看到罗天成失望的表情,东仔安慰他,“不过听说,后来她就在一起偷渡过去的人当中,找了个男人,结了婚,又取得了合法身份,想来日子过得也不会差,你也不用担心了。”
罗天成还是不甘心,他知道东仔的人脉还在,一定可以打听到新的消息的,走之前,万分感激地拜托他再帮自己打听查询素琴的下落,并留下一张大额支票给他。
罗天成刚走不久,便有一个黑影闪进了东仔的房间,老李在院子里急得跺脚,抱怨这老头怎么有那么多客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还让不让自己和他下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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