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前辈意思,其实血脉白丁冲击道宫境的法子其实很多?”
古少白轻轻“嗯”了声。
何欢心头忽然生起一阵苦涩,“就没一人肯顾全人族大义,将法子推广出去?”
“即使有,也不敢。”
“不敢?”
“是的。”古少白悠然转身,静静看着何欢,“因为他们清楚这样做的代价......你以为这条路只是终点虚无缥缈,不可捉摸,你却不清楚沿途更危险,足以让任何人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何欢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有外力干涉?是谁?”
“呵呵,你立下宏愿的究极目标是什么?”
“愿天下人人如龙,不分贵贱,都有机会踏足至高神座。”
“前提呢?”
何欢身体一顿,似是有所明悟,“打破血脉修炼体系......”
“不错!”古少白声音忽然变得高亢,“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贵族们都巴不得你打破现在的血脉格局吧?”
何欢沉默了。
他不是没想到,只是一直不愿向这块想。
他一直认为最艰难的是这条路如何找到终点,然而古少白现在却尖锐的提醒他,其实这条路的终点很好找,最难的反而是沿途的阻力。
这让他心神都开始恍惚了。
古少白眸中涌现出几丝黯然,“背负人族大义,愿为人族奉献一切,但最终发现真正阻碍你的,偏偏是人族本身,你的本心真会坚定不移吗?”
何欢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古少白笑了笑,随手摄过来两张竹椅,示意何欢坐下。
他闭上眼睛,养神片刻,缓缓开口,“所以,知道这条路为何艰难了吗?”
“当你立志走上这条路,最大的可能就是忙碌了一辈子,却一无所获,并且要忍受无数人的嘲笑,挖苦和讥讽。”
“当你略有成就,正春风得意时,又要面临心灵的考验——是敝帚自珍,掩藏自己的底牌,还是大公无私,将自己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成果免费传授给他人?你这小子才智聪慧,算计颇深,这种亏本买卖,你会选哪个?”
“当你真的下定决心,要拿出成果帮天下人人如龙时,你却发现收获的却不是崇拜和赞誉,而是汹涌的仇恨和憎恶。若真有一天,人族不再依仗血脉之力,如今的那些贵族们将如何生存?他们丧失了高高在上的本钱,是否会拼尽全力诛杀造成这一‘恶果’的人?以你一人之力,如何与全天下的贵族们抗争?”
“当然,受你传法,也必定有许多人感激你的恩情,但这份恩情的价值几何?你是无私传法的,并且传给了天下人,这种平白得来的东西,又有几人会珍惜?”
“他们‘仅仅’得了你一点恩惠,你还真指望他们给你赴汤蹈火,出生入死的回报?也就是说,你付出了你的一切,可能换来的依旧是离群索居的孤单之路,当你已提前预料的这一切,你还会在这条路上硬着头皮走下去吗?”
......
古少白停住了话语,重新闭上了眼睛。
“所以你问我收学生的要求是什么,这些,就是我的要求。你回去后,好好想想我说过的话吧,如果认真思考后,还要义无反顾做我学生......我会收下你。”
......
......
五日后,何欢重新来到了茅草屋。
这五天内,他将自己关在屋子中,翻来覆去,脑海中始终都是古少白那些惊雷般的话语。
他过来时,古少白又在池边钓鱼,只是这次他甚至连鱼竿鱼饵都不需要了,仅仅用元气幻化出一根鱼线。
“想通了?”古少白并未扭头。
“想通了。”何欢从容回答。
“那你的抉择呢?”
“在作出抉择前,小子想对前辈说下自己内心的想法。”
何欢走到古少白身旁,乖巧坐下,“不得不说,前辈先前的话,差点吓到我了。曾有一瞬间,我的确动摇了,我不是历史上那些圣洁无私的大贤们,不会真为了人族大义就将自己逼到绝境之中。但是后来,我逐渐想通了,前辈说的虽然可怕,但终究也只是一种可能,对吗?”
“这种可能出现的几率,你应该心里有数。”
“小子知道......但我相信世间的善与恶是并行的,正如阳与月,光与暗,美好与丑陋。或许前辈说的丑恶都存在着,并将深深威胁到我们,但这世间一定也有对应的美好,能守护我们。”
古少白吹了吹胡子,不屑冷哼,“自我麻痹?强行说服自己这世间一定存在光明?”
“光明不存,黑暗又将如何定义?”何欢反问。
古少白凝滞。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何欢第一次让他哑然。
“小子曾失明两年半,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并未崩溃,并未放弃自己,始终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再复明。有很多人都问过我,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我......”
“是希望!哪怕希望再微弱,我也始终坚持着。前辈,你所说的长夜如烬,我全部遭遇过,甚至很长时间都举目无亲,但我绝不低头!未来的可能是无限演变的,不一定就如前辈所预测的那样发展,没人能掌握所有的变数,也没人能穷尽任何推演。”
“所以我作出了抉择,我会踏上这条路。”
“当然,我不是像前辈那样期盼的那样,能为人族大义而慷慨赴死,能为人族崛起而粉身碎骨,我只是一个善于抓住一切机会,善于在黑暗中寻觅光明的毛头小子。”
“我始终相信,大道尽头,必有群辉相映!”
......
寂静。
许久许久,古少白才悠悠叹息一声,“我经历过数十年血战,在战场之上,容不得任何油滑狡诈。我一直渴望找到一个人,他披荆斩棘,一往无前,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由他来继承我的衣钵,老夫虽死无憾。”
何欢心头微沉。
古少白却又叹了口气,“却终究是命运无常,想不到四十年后,我最终只能收下一个舌粲莲花,能言善辩的机智少年......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话一出,何欢立刻激动起来。
果然,古少白站了起来,收回鱼线,冲他摆摆手,“小子,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