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凤姐自从怀了这胎之后防范得十分严密,一口外面的东西都不吃,屋里的东西都是处处检验再三,什么彩瓷粉彩等器具都撤下去了,香料也不用了,里衣也只穿棉布不用丝绸,便是稳婆也没用府里的,而是请王子腾夫人悄悄请了三个极有名的稳婆来,身份来历打探得一清二楚,发动时凤姐便吩咐平儿红封了院子,不叫人知道,等到生下来方许她们出去报喜。
平儿暗暗惊心,不知凤姐如何防范如斯,后来凤姐平安产子,平儿往贾母这里时,红守着凤姐,丰儿则往东院里去报喜,顺便去请贾琏回来,发动之时连贾琏都没告诉,又打发人去王家报喜。
听了平儿的话,贾母又惊又喜,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可真是大喜事。”立时便要起身去凤姐院中探望刚落草的重孙子。
平儿忙笑道:“老太太快别急,我们奶奶心里知道老太太记挂着就欢喜了,哪能劳动老太太这会子匆匆忙忙地过去?岂不是我们奶奶的罪过。”
鸳鸯听了,也笑道:“平儿这话极是,老太太竟是明儿一早过去倒好。”
贾母想了想,道:“是了,这会子院子里定然还没收拾妥当,鸳鸯,你替我同平儿走一趟,跟凤丫头就我的话,给咱们家添丁进口是她的大功,我心里记着呢,明儿亲自去看她,洗三咱们办得热热闹闹的。”
鸳鸯答应了一声,遂同平儿出去。
及至到了凤姐院中,邢夫人已经到了,喜得眉开眼笑,贾琏在书房里得到自己有了儿子的消息,连忙撇下两个清俊厮抬脚就跑过来,帽子歪了,靴子也少了一只,衣裳也没拢好,只隔窗问凤姐的好歹,问儿子的好歹,一个劲地道:“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看到贾琏疯疯癫癫恨不得天下皆知的模样,鸳鸯忍不住扑哧一笑。
平儿叹了一口气,笑道:“姐姐体谅些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二爷三十岁才得这么一个哥儿,可不是得了凤凰儿似的,便是疯癫这一会子也得过去。”
鸳鸯听了,十分了然,头道:“你不我也理会得。”
邢夫人正在叫人抬了好一口樟木描金大箱子过来,亲自进去对凤姐道:“你公公知道你给咱们大房添了个儿子,喜欢得不得了,只是不能亲自过来,故吩咐我给你带了一箱子好东西,金玉古玩书画都有,是给咱们大哥儿的,不许便宜了琏儿!”
凤姐这几年调养得用心,生得又顺,不见疲惫,反而中气十足地道:“太太回去替我谢过老爷的恩典,只是我竟不能亲自过去谢了。”
邢夫人望着凤姐身边大红缎子襁褓里的哥儿,念佛道:“都得好生坐月子,你只管养着,便是不去谢你们老爷,你给咱们家添了哥儿,你就是立了大功,必然不会怪你。”
凤姐听到这里,连连答应,生了这个儿子,只觉得扬眉吐气,腰杆子都直了不少,心中不由得后悔没有早日醒悟,若是那年的哥儿生下来,现今也有两三岁了,贾琏不会去找什么尤二姐尤三姐,贾赦恐怕也不会赐个什么秋桐过来,弄得自己可谓是众叛亲离。
凤姐产子,一时之间,阖府皆知,宁国府也知道了,皆络绎不绝地过来贺喜。
眼瞅着凤姐这院子就要热闹起来,鸳鸯忙传了贾母的话,凤姐在产房道谢,贾琏亲自去给贾母磕头,然后乐颠颠地回来守在产房门口,叫稳婆抱了哥儿出来看看。
稳婆无奈地道:“二爷,天黑风大,仔细吹坏了哥儿。”
贾琏一听,立即摆手道:“快别抱出来了,我自己去瞧瞧。”竟不顾爷们忌讳产房不许进去的规矩,急急走进去,望着凤姐围着抹额,一脸温柔,忙低头去看自己儿子,喜得合不拢嘴,然后对凤姐作揖道:“辛苦奶奶了。”
凤姐扑哧一笑,横了他一眼,道:“二爷这礼,我竟是不能起身还了,生受了。倒是二爷快出去,仔细外人知道了,二爷的不是。”
贾琏振振有词地道:“我来看自己的老婆儿子,怎么就不能了?”
话虽如此,贾琏仍怕别人三道四,遂又看了一回儿子,抚慰凤姐一番,然后出去。
彼时鸳鸯已去,众人皆至,院子里果然挤挤挨挨站满了道喜的人,纵然院子里了许多灯火,亮如白昼,亦觉得乌压压一片,平儿忙着收礼、打赏,又拣着要紧人物的道喜回了贾琏和凤姐,贾琏早去贾赦那边请贾赦给儿子选名字去了,凤姐便吩咐平儿自己料理。
对此平儿素来驾轻就熟,料理得十分周全。
一时宝钗宝玉探春等处都打发人过来问个究竟,平儿少不得也是一番周旋。
凤姐却在里头吩咐红道:“我能有今日,皆是林妹妹和容嬷嬷等人的功劳,你亲自替我走一趟,礼物我都已经拟好单子了,并向她们报喜,洗三的时候请林妹妹和容嬷嬷务必过来,我必要亲自道谢,等出了月子,再去谢一回。”
红答应一声,忙带着礼物,又带了几个婆子下人亲自坐车去周家。
周家距离荣国府本就不甚远,到了周家,递上帖子,很快便请了她们进去。
王夫人等诸官宦显贵眷属依次告辞后,雪雁却因赵云与周鸿父子议事,在周家未曾离去,正坐在黛玉房中同黛玉闲话,闻得荣国府来报喜,均是一怔,黛玉忙命人请进来。
见到红,黛玉便笑道:“莫不是你们奶奶的喜事?”
红行了礼,请了安,方笑道:“到底是林姑奶奶,果然是聪明绝。我们奶奶已经平安生下了一个哥儿,六斤九两,都是个贵子,我们奶奶感念姑奶奶和容嬷嬷的好处,特特打发我来报喜,并代我们奶奶谢过姑奶奶和容嬷嬷,哥儿洗三时还请姑奶奶和容嬷嬷务必亲至,我们奶奶当面道谢,等出了月子再来谢一回。”
黛玉闻得凤姐产子,也为她欢喜,笑道:“竟真是喜事,放心,洗三必至。”一面,一面接了红递上来的礼单,又命人去请容嬷嬷过来。
容嬷嬷和张嬷嬷现今都在教导周滟礼仪,故住在周夫人的正院中,容嬷嬷听后过来,细问了红一番,笑道:“难得你们奶奶竟将我教她的东西记得这样清楚,回去告诉你们奶奶,这奶娘得好生挑选,奶娘吃得不好,或者吃了什么脏东西,奶水对哥儿也不好。”
红一听,忙道:“还劳烦嬷嬷一些工夫,好歹拟个单子出来,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不然我回去一个不上来,倒不好跟我们奶奶交代。”
容嬷嬷笑道:“你们奶奶身边的丫头,就数你伶俐。”
完,对雪雁道:“我,你记着,往常这些也教过你们的。”
黛玉忙命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雪雁执笔,容嬷嬷道:“奶娘不能吃生冷油腻辛辣咸酸之物,不能喝茶,不能喝酒,吃饭也要荤素瓜果粗细得当,不能只吃一样。”
红等人谨记在心,接下来容嬷嬷念将出来,所有忌讳都写在单子上。
雪雁暗暗赞叹,她也懂得一些养生之道,容嬷嬷列出来的这些东西的确非常要紧,写完,从头到尾看一遍,又念了一遍给容嬷嬷听,再无疏漏,方递给红。
红感激不尽,跪在地上给黛玉和容嬷嬷磕了几个头,方告辞离去。
待红走后,黛玉命人将礼物分了,送黛玉自己的留下,容嬷嬷的送到容嬷嬷房里,同时竟还有张嬷嬷的,和容嬷嬷持平,比黛玉略逊,皆是金珠簪环绫罗绸缎之属,除此之外,还有雪雁、紫鹃、汀兰等人的,六个丫头每人一份,皆是金钗一对,金镯一双。
紫鹃笑道:“我们可没什么功劳,怎么倒有我们的?”
雪雁在旁边拿着金钗看了两眼,皆是牡丹花式,打造得十分精致,金摺丝镯子则是一只四两重,闻言笑道:“岂不闻爱屋及乌,咱们可是沾了姑娘和容嬷嬷的光。”
黛玉抿嘴一笑,道:“我瞧着你才得了大功呢。”
雪雁睁大眼睛望着她,笑道:“都是姑娘和容嬷嬷的功劳,如何反是我得了首功?”
黛玉道:“若没有你告诉我外头的事情,我没有提醒她,她如何懂得后悔莫及,然后请了容嬷嬷去教导她规矩礼仪,尔后调养身体生了儿子?追根究底,我可没错,你竟真是立了头功。明儿我见了凤丫头,给你请功。”
雪雁连忙摆手,道:“那些话也只姑娘得,我却不得,若叫人知道我一个丫头把外头的事儿告诉姑娘,皮不揭了我的,姑娘快饶了我罢。”
黛玉笑道:“你放心,我还能不护着你?”
她本就没有打算在凤姐跟前如此,也怕反给雪雁惹了烦恼,当初雪雁替自己守着父亲交代的秘密那么多年,谁也不曾料到,那府里不可能没人记恨着。
笑了一回,到了晚饭时分。
黛玉便携雪雁到周夫人上房用饭,雪雁如今已不是丫头,来者是客,自然有座,雪雁仍旧退让一番,方落座。
周夫人笑道:“你女婿和前头老爷大爷他们一同用饭,咱们自己吃。”
雪雁含笑应是。
用过饭不久,前头便派人来请雪雁回去。
黛玉嘱咐道:“琏二嫂子产子,你既知道了,别忘记过去。”
雪雁笑道:“奶奶放心,我晓得,洗三之时必到。”
黛玉道:“好得很,那日咱们在外祖母府上再见罢。”
雪雁听了,告辞出来与赵云会和,并上车出了周家,夫妻二人坐在车中,赵云起上皇圣体沉重,怕就在眼前几日了,雪雁顿时一怔,道:“上皇圣体欠安已久,我倒也知道,想来老爷忽然起复,圣人是想动荣家了?”
赵云反吃了一惊,道:“原来这些你也知道。”
雪雁笑道:“若猜不到几分,那些诗书史记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赵云道:“那也未必,荣大学士也算是饱读诗书,可是却看不透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就是那荣国府,不也是一样没有看透?甄家已败,他们竟没有半警醒,可见都被眼前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繁华给迷住了眼睛,认为他们家不会衰败。”
雪雁听了,深以为然。
眼见雪雁不但琴棋书画样样信手拈来,又有一份世人所没有的见识,与周鸿之妻相比亦不遑多让,赵云越发惊喜已极,心里直道自己好造化,得此贤妻,道:“荣大学士因恼甄家之事圣人未曾宽恕,赌气告病,岂料圣人顺水推舟,允他在家养病,反调动了许多官员的职缺,近日荣大学士上朝,已然大势已去,待上皇略有不好,圣人必定出手治他。”
雪雁道:“先是甄家,后是荣家,然后是四王八公,圣人一忍多年,逐渐发难了。”
赵云头笑道:“正是,怕这一二年京城中端的是腥风血雨,不知道多少世家衰败,也不知道多少寒门新荣,因此你平素也得心些,宁可远着荣国府些儿。”
雪雁含笑道:“你放心。”
赵云知她懂得分寸,便不再多。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黑透了,夫妻二人只练了一回字,便早早歇下。
次日一早起来,窗外一微雨,洗得院中花木十分干净。
闻得前头读书之声朗朗,雪雁待赵云给自己画完双眉后,推他一把,道:“学生们都来上课了,你还不快些儿用饭过去。”
赵云笑道:“不急,叫他们多念一会子。”
着,走到门外,拿着竹剪刀撷了一枝夫妻蕙回来与她簪在鬓边。
雪雁每日都由他画眉,然后撷鲜花簪鬓,已经习以为常,遂又插上一支碧玉簪,并两朵的珠花,穿上白底绣红牡丹的对襟褙子,系上石榴红绫裙,越发显得颜如玉,唇如樱。
兰和翠柳端上早饭,不过是粥、馒头并几样清淡菜。
寂然用毕,赵云草草漱完口便先去前头看着学生们,雪雁则是慢条斯理地漱口,又拿着牙刷蘸着青盐擦了擦牙,正在此时,忽闻得前头通报江太太来拜。
江太太的次子江赫娶了赵云的堂妹赵容,江家也是八景镇有名的富户,雪雁念及于此,忙命人请到前厅,自己漱完口重新收拾一下过去。
见到雪雁走进来,袅袅婷婷,风姿万千,江太太满目赞叹,忙站起身,满脸堆笑,道:“不知我们冒昧来访,是否打搅了府上的清净?”
雪雁笑道:“太太过来,寒舍顿时生辉,哪里什么打扰?”一面,一面请坐,又叫兰沏茶上来,方看向江太太,只见她还带了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眉清目秀,十分俊俏。
寒暄过后,江太太送上拜礼,又命那男孩拜见雪雁。
兰见状忙拿了锦垫过来,雪雁却疑惑道:“江太太这是何意?”
江太太道:“这是我长子家的大孙子,单字一个淼,今年七岁,也读过几本蒙学,倒还伶俐,特地带他过来,想拜在赵老爷名下读书,不知是否愿意收了这个学生?”
江淼给雪雁磕过头后,用力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雪雁,一脸期盼。
雪雁听了笑道:“府上家大业大,难道还请不到好先生?我们家老爷只是教学生读几本书认得几个字知道些道理,常常有要事出门,三不五时地给学生布置功课,叫他们在家中自学,也常放假,江太太送孙公子来,恐我们耽误了他的前程。”
江太太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样人家,还什么前程,没的让人笑话。”
雪雁一怔,随即想到江老爷似乎是商贾出身,直到江赫兄弟几个方以耕种为要,不再跟着父亲料理生意,饶是如此,他们家也不能参加科举,唯有三代以后才能读书科举
江太太愁容满面,道:“按理,不该来打搅的,只是我们家虽有几个钱,镇上却都知道我们老爷是行商的,大概读书人家心里都不大瞧得起,更难请到好先生教导淼儿读书,虽也有几个穷秀才因一时衣食无着方委身屈就,但是他们这样的人,我们着实不放心。我们也并不盼着淼儿考科举,只想让他随着赵老爷读几本书认得几个字明白一些道理。”
雪雁笑道:“难道咱们镇上的私塾都不肯收孙公子不成?镇上不收,还有县城里,县城里不收,不是还有京城里?”
江太太苦笑道:“镇上虽也有私塾,可哪比得上赵老爷的学问。我们家在镇上有些根基,去了县城,乃至于京城,那样尊贵的地方,哪有我们踏脚的道理?又恐淼儿一个商人之孙上学受委屈,我们老爷平常在县城做生意,一年到头被盘剥的好多着呢,近几年我们老爷不大做买卖了,归家做个田舍翁,方略好些。”
雪雁沉吟片刻,道:“府上不曾加厚束脩?倘若出的钱多,想来有许多读书人愿意教导孙公子读书。”
江太太摇了摇头,道:“为了钱如此,我们老爷反而更加担忧了。”
雪雁赞同,看了江淼一眼,招手近前问了几句话,不过是几岁了,读了什么书,认得多少字,见江淼言辞清楚,谈吐有致,心里便生几分喜欢,况她素知赵云并不在意学生出身如何,皆是免费教学,便道:“既然府上有心送孙公子过来读书,同我们老爷一声便是。”
江太太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雪雁叫来观月,道:“带江公子去见老爷,问问老爷愿不愿意再收一个学生。”
观月听了,便知端的,笑道:“大爷何曾在意过这些,只要江公子不嫌大爷教得不好,过来上学便是。只是学里的学生们都上了不短的时间,怕江公子跟不上。”
雪雁道:“江公子颇读了几本蒙学,不是一字不识,你快带过去,回来告诉我。”
观月答应一声,果然带了江淼过去。
赵云正在检查学生们的功课,或是看其字,或是观其文,或是听其诵,见观月带了江家的长孙公子过来,摆手叫学生停下背书,道:“带他过来做什么?”
观月笑道:“江太太带了江公子过来,想拜在大爷门下上学,奶奶打发我来请问大爷的意思,若是大爷好,回去就答应江太太日后叫江公子每日过来上学,若是不好,奶奶就回绝了江太太。”
赵云听了,考校了江淼几句,亦和雪雁同感,道:“回去告诉奶奶,就我收了。”
观月连忙答应,江淼亦是眉开眼笑,跪下来砰砰砰给赵云磕了几个头。
赵云微笑道:“磕得这样狠做什么?你回去跟你祖母一声,明儿一早过来上课罢。”
江淼脆生生地应了。
观月带着江淼回到后院,江太太得知,喜之不尽,连连向雪雁道谢,道:“明儿一早,我们老爷和我那大儿子带着淼儿过来亲自给赵老爷奉茶磕头。”
雪雁闻言一笑,知道江家是打算让江淼正经拜赵云为师。
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午间放学之后,赵云回来用饭,见雪雁摆弄江家送来的拜礼,无非是瓜果心尺头摆设玩意儿,其中却也有很名贵的东西,乃是一个紫檀透雕山水人物笔筒,一件乌木笔架,一对汝窑花囊,道:“这江家倒也伶俐得很,竟送这样厚重的礼。”
雪雁笑道:“他们虽用了心思,却并没有算计咱们什么,他们只想子孙后代更好些罢了。”
赵云道:“这话极是。从前江家请过两个秀才教江淼读书,下了极大的本钱,如今想来明白了不如拜在我门下,虽不能出仕,两家更加亲厚,好歹你有旧主,我有东家,又有于大舅在宫里,赖大舅做知县,江家也能得你我一些庇佑。”
雪雁摇头一叹,道:“七拐八绕,亏得他们都明白。你打算日后为人师,必定要教导出金榜题名之人,难道真要收江公子为入室弟子?”
赵云道:“我现今一名入室弟子都没有,岂能随意就收了?不过是个记名弟子罢了。”
即便是记名弟子,也是赵云的学生,有了这一层瓜葛,江家便能得到不少庇佑,因此江家并不在意赵云没有收江淼为入室弟子,也明白赵云为何不肯收江淼为入室弟子,故在第二日备了厚礼,江财主和大儿子江林打扮一新,亲自带着江淼过来给赵云磕头奉茶。
赵云昨日已问过江淼的功课,便安排他坐在学堂中,暂与赵晖一起。
他这里多是族中子弟,也非娇儿,又有几个家里极贫困的学生,故没有伴读厮,赵云不愿养得学生好逸恶劳,跟江财主得十分明白。
江财主想到自家离得近,也没人敢在赵家惹事,便将伴读带走了,只早中晚来接江淼上下学,免得他孩童无人在路上照应被人拐了去,这些赵云便不在意了,也赞同他们的举动,毕竟那些拐子单会拐些出身富贵样貌标致的孩子。
雪雁听赵云拐子,不觉想起英莲被拐一事,因问道:“果然有许多拐子?”
赵云笑道:“别的你都知道,这事你竟不知?”
雪雁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天上地下件件知道,外面的事情许多都不晓得,听你了江家的担忧,深觉有理,故有些好奇。当初甄家娘子来找女儿,可不就是被拐子拐了去。”
赵云告诉她道:“这些拐子单找出身富贵的男女孩子,常常也不止一两个人,往往是一伙儿,他们拐了这样的孩子,偷偷养了几年,出挑得好了,或是卖到大户人家,或是卖到不干净的地方,都能赚极多的银钱,因此家里有孩子长得又好的,须得时时刻刻有人看着,万不能离开半步,虽然只是半步,可是就此父母别离而后悔莫及的不知凡几。”
雪雁叹道:“我原也明白,只是听你一,更加怵目惊心。世道艰难,亏得我当初还想着避到乡下去,置办几亩地,几间房,如今看来竟是异想天开。”
赵云皱眉道:“你还如此想过?”
雪雁抿嘴笑道:“那时候我又不知道外面险恶得很,只当盛世太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许是在侯门公府见识得多了,想清清静静地过日子,方有此想法。后来知道女孩子没有父母兄长依靠,在外面不好求生,便作罢了。”
赵云道:“亏得你明白过来,若是没明白过来,现今后悔莫及。”
雪雁头道:“当初甄家娘子求到周大奶奶门下,我后来问她何故,她独自一人不敢千里迢迢进京,没有路引,又恐遇到黑店作践,或遇匪徒勒索,我一听,方知当初是我自己将世间事想得太好了些。如今听你一,更有感悟。”
赵云道:“你知道就好,若是还当盛世太平,你就未免太傻了些。但凡是过节之时,被拐卖的孩子极多,常常有许多父母哭得撕心裂肺,只是却很少有找回来的,因为拐子带了孩子立即远走他乡,不留丝毫痕迹。咱们将来有了孩子,须得时时刻刻不离眼前。”
雪雁面上登时一红,嗔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你现今就。”
赵云心中一动,拉着她的手,笑道:“那可不准,早盼麟儿登门罢了。”
雪雁道:“你还这话,我记得周将军过,是你女孩子不能太早生孩子,最好是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怎么你竟忘了?”
赵云笑道:“你觉得我的可有道理?我当初闲来无事,可是走访了周围十里八乡呢。”
雪雁了头,正色道:“极有道理呢!看不出你竟也懂这些。眼下妇人产子,一是大夫不进产房,不能随机应变,往往出了事都是稳婆自己鼓捣,容易出事;二便是年龄了,大人身子尚未长成,宫衣太薄,胎儿自然体弱,故此坐胎之际容易产,出生之后也易夭折。当然不能一概而论,毕竟年幼生子的也有许多。依我,你的还未尽善尽美。”
赵云道:“那你有何高见?”
雪雁道:“若有女子学医,专管产妇之事,进了产房若遇产妇之危,必定解之,岂不是比寻常大夫强些?三则就是妇人产子,理应是二十二三岁到三十岁之间,其实男子也是有法的,不过世人不以为意罢了。”
赵云来了兴致,正欲细问,忽听霍翰林来拜,只得撇下此事,先去前厅。
雪雁听过霍秀是赵云的同窗,已经中了进士,现今在翰林院作庶吉士,见赵云过去,忙命兰预备茶果送去,沏的是上等好茶,送的是从黛玉处得来的内造心。
茶果送去后,雪雁自去书房看书练字解闷。
转眼到了凤姐之子洗三之日,雪雁自然妆饰一新过去,准备了诸般油糕红糖鸡蛋等物,赵云给学生布置了功课,亲自送她到周家,同黛玉一起,方独自回转,晚间来接。
黛玉忍不住笑道:“赵先生对你倒体贴得很。”
雪雁不答反道:“难道周将军对姑娘就不体贴了?谁不知道咱们姑爷是最体贴的。”
黛玉面上不觉一红,忙道:“咱们该过去了。”
雪雁方没言语,两人同坐一车,及至到了荣国府,给贾母请过安后,先去探望凤姐。
坐月子十分憋闷,但是凤姐已生过巧姐,倒也不以为意,只是不能出门透气,便觉得难受非常,闻得黛玉和雪雁同至,忙命人请进来。
雪雁抬头见她梳着溜油光的头,围着抹额,一身大红衣裳更觉得喜气洋洋。
黛玉坐在**边鼓凳上,看着睡在枕畔襁褓里的哥儿几眼,道:“倒不大像你,反像琏二哥哥,瞧这眉眼,将来必定是个**俊俏的子。”
凤姐嘴角含笑,神情得意,道:“长得像也罢了,性子可不能学他。”
黛玉听了,瞅她一眼,道:“吃一堑长一智,你倒是改了好些。”
凤姐不禁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只恨当日不曾听妹妹的金玉良缘,以至于错了那么些年,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雪雁亦随着黛玉见了凤姐的儿子,虽然眉眼瞧不清楚,但是依稀和贾琏有几分仿佛,听了凤姐这话,便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弥陀佛。”
得凤姐顿时笑了起来。
一时外头来宴席已备,雪雁方跟着黛玉到了前厅。
雪雁留心到今日最高兴的乃是邢夫人,王夫人脸上的神色却不大瞧得出来,余者宝钗未曾过来,唯有李纨带着探春惜春两个,别无他人。
宝玉搬到王夫人旁边跨院中后,万事不自在,好容易见到姐妹们,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因问薛姨妈道:“宝姐姐怎么不见?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宝姐姐了。”
薛姨妈已从王夫人口中知道她将两家亲事透露给外人了,心里自然遂愿,便叫宝钗在家做针线,不叫她过来,听了宝玉问的话,薛姨妈便笑道:“你姐姐这两日身上不好,在家里养着,明儿得了机缘再见罢。”
雪雁听了心中一哂,宝钗这是在家中待嫁,故不过来了。
宝玉却以为宝钗病了,忙道:“我怎么不知道姐姐病了?姐姐既病了,该打发人去请太医才是,我也该过去探望探望。一会子给凤姐姐的儿子洗三完,我就跟姨妈一同过去罢。”
薛姨妈犹未开口,王夫人已道:“宝玉,你书还没读完,等读完了书再去。”
宝玉一听读书二字,便垂头丧气起来。
贾母在上头看着,十分心疼,看了王夫人一眼,道:“宝玉生得单弱,性子又厚道,不比别人心里有十七八个玲珑窍儿,你这样他做什么?宝玉,快过来,坐在我这里。”
宝玉忙挪到贾母身边,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
王夫人见了,心里不觉一酸。
黛玉和雪雁见状闻声,微微皱眉,凤姐之子今日洗三,来的皆是世交亲友乡邻家的女眷,偏只宝玉一个十七岁的少爷在座,两人已察觉到有人面上掠过几分不悦之色了,黛玉面上神色十分尴尬,雪雁也觉得无从是处。
有几家女眷与黛玉极熟,看了过来,见黛玉亦同她们一样,只得相视一眼,微微苦笑。
吃洗三面时,凤姐早请了昨日给她接生的一位稳婆做了收生姥姥,坐在首位,贾母邢王夫人等相陪。饭毕,摆上香案,供奉了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等十三位神像,贾母和邢夫人等上香磕头,收生姥姥跟在后面拜了三下,早有一个大铜盆里放着用槐树枝条和艾叶熬出来的汤。
贾母先往盆里添了一勺水,放了一个金元宝,又添了桂圆红枣花生栗子。
收生姥姥见了,便十分喜悦,吉利话一串接着一串,这些添盆的东西等洗完了就归她了,王子腾夫人疼女儿,放了一个金项圈,邢夫人竟也添了一块赤金翠的金锁,余者莫不都放些金银锞子等物,满满当当添了一盆。
雪雁亦知此礼,跟着放了一对金锞子。
看到盆里金光耀眼一片,收生姥姥愈加用心,抱来凤姐之子给他洗澡,略沾了一水,哥儿却没哭,因洗三须得哭出来方吉利,收生姥姥只得轻轻捏了一把,哥儿顿时大哭起来,极是响亮,邢夫人听了,道:“听他哭得可真有劲儿,必是个壮伙儿。”
哥儿既哭了,收生姥姥忙将他包回襁褓中,邢夫人忙命送回凤姐房中。
供神之物皆已焚了,收生姥姥将洗三盆里的东西悉数兜走,正在此时,忽听前头夏太监亲自过来道喜,贾母等人不知何喜,忙命人接了进来。
夏太监先给贾母行了礼,又见过众人,方笑道:“贤德妃娘娘有喜了,皇太后和皇后娘娘体恤,允了娘娘的请求,命老太君和太太明儿五更天进宫,略解娘娘思念之苦。”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向贾母等人道喜。
忽听元春有孕,阖府无不喜上眉梢。
雪雁却是微微一怔,忽然想起那句“榴花开出照宫闱”的判词来。
贾母喜得连连念佛不已,王夫人面上更显出洋洋之色,她心里原就担忧元春没有皇儿在宫中不够硬气,谁承想今日竟传出有喜的消息来,真真是天大的喜事。
贾母一面忙命人传话,叫贾琏过来款待夏太监,一面道:“凤丫头的哥儿都是个贵子,命好,造化高,我原还不信,谁承想可不是个有福气的?今儿洗三,就得了娘娘的喜讯。”
邢夫人听了,十分得意。
与此同时,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等都过来磕头道喜,消息很快便传扬了出去,原本已见颓势的荣国府瞬间荣华复旧如初,隐隐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
作者有话要:迟了半个时,求原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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