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忐忑忑,似乎已不足以形容此刻私塾中少年们的心情,初入私塾,初次离开熟悉之人,难免不安,难免害怕,却乃成长第一步。好奇与恐惧同有之,少年大眼打量着周围人,似乎想在别的少年中找到依靠,不过这恐惧却未持续许久,便有人进来了,只见来人一袭青衫,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正欲张口,底下便传来一阵低语,声音虽小却足够整个私塾中的人都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姓许,名逊,字先生。先生真奇怪,怎么会有人字先生呢,哈哈哈。”私塾后方一少年正咧开嘴,情不自禁便笑出了声来。
这下私塾里便炸开了锅,大家也不忐忑恐惧了,纷纷交头接耳,不一会儿私塾里便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王月何!笑什么呢,如此开心,站起来!”许逊一进门便听见王月何的低语,再看底下少年如此形状,便了解了事情原委,当即叫出了罪魁祸首。
“先生,我这不是看同学太紧张,活跃活跃气氛嘛!”王月何心不甘情不愿扭扭捏捏站了起来,心想,我如此低语,怎会被大家听见。王月何虽与别家少年一般年龄却比别人矮半个头,身材略微瘦小,一张小黑脸,倒似一个小瘦猴儿。
“哎,你呀!且坐下吧!你爹爹可告诉我要好好管教你!”许先生并未觉得气恼,王月何虽有些调皮,却透着一股儿机灵劲。
羽国私塾,与少年们想象中的大抵是有些不同的,只需间日修学,修学之日只需习辰时,巳时,申时三个时辰即可,且包含诗、书、礼、乐、射、数、剑等七门课程,诗即诗歌词赋,书即书法绘画,礼即周公之礼,传周公乃上古圣贤,观世人不通教化,不知好歹,特作周礼以教之,数则为术数,包含命、卜、相三术,剑则为舞剑之术,剑之起也,若江流宛转,剑之散也,似樱花霰落,剑之顿也,似天之明月,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少年于私塾中修学,诗、礼乃必修之课,书、乐、射、数、剑可任选三门进行修习(女子所学则女工与礼为必修,诗为选修)。少年们本以为,私塾便是整日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却未曾料到还有如此选择,所谓之乎者也,不过长辈善意玩笑耳。若仅是整日之乎者也,又岂能养出生性洒脱,妙文无数,仗义执剑的羽国人!正所谓一方诗文养一方人,能吟出“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竹杖铁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羽人又岂是整日之乎者也能养出来!
“礼儿,私塾可满意?哈哈”董寒青忆起初进私塾之时,初时茫然无助似天塌一般却于瞬间转为惊异欣喜,眼眶不禁有些微红,纵然数十载已过,每当忆起,仍心有所感,似跨越时光人再少年。
“孩儿甚甚喜之,孩儿欲修书、数、剑三术,覌舞剑之术,其姿飘飘若仙,但觉心中意动,甚想习之......”董礼想了一想,眯着眼笑了笑。
“礼儿,回来啦?饿坏了吧,快来吃饭吧!”不待董礼说完,董夫人便招呼着一家人开饭。
初次入学,对少年来说乃人生中一等一大事,自此便要开始成长,开启向成人迈进第一步,而父母必定要为少年庆贺一番,家境一般者宴请亲朋好友,家境优渥者则宴请全镇乡亲,酒不必多,席不必盛,却必然用心,董家身为西平镇大户,自不会例外,况董烈、董文元孙儿孙女初次升学时便大宴全镇,如今董寒青孙儿升学,更无丝毫理由吝啬,其实镇中人半数皆知董礼乃董寒青收养,私下却从未提及,也许是对少年的小小善意。依据私塾先生苏琴所推算良辰吉日,今年下元节便最最合适,下元节乃每年十月十五,传为水官下凡解厄之日,如今却与董礼入学宴恰好相重,正乃入学一月之后。
一样九九全席,一样全镇之宴,一切都与七年前春节相似,不同之处在于董家院中多了一棵小松,董家多了一个董礼,而小镇多了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董寒青虽为董家家主却毫无架子,仍与董烈董文元一起站在门口招呼乡亲(董烈,董文元之子在外做官,未归家,孙儿孙女正外出游学),而董礼亦在门口等候先生苏琴及同窗到来。山肴野蔌,鲜鱼嫩肉,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少年们自是坐不住,不待宴席结束,便三五成群,向长辈告了罪,不知去何处玩耍。“董礼哥,董礼哥,我们也出去玩吧”私塾同窗亦前来相邀,因董礼较同窗之人皆虚长一些,故同在私塾修学十七人均称之为“董礼哥”,而习武相识的同龄人或年长一些的则称之为“小礼子”。
“敢问先生,礼儿于先生处可曾认真修习否?”宴会刚结束,董寒青便迫不及待相邀私塾先生前往书房。
“董礼修学勤奋,有头悬梁锥刺股之姿,奈何,奈何......”略微思索,苏琴却有些欲言又止。
“望先生明言!”
“唉,董礼修学,诗、礼均尚可,才一月有余,待人接物便有前人之风,诗歌辞赋亦有所见,舞剑之术已得其十之一二,而书、数与董礼却着实有些不合了......”董寒青听闻后并无不喜,心中松了一口气“诗、剑、书、数可长久修习,一月不足,便修十月,十月不足,便修十年,终有成才之日,独独这礼,七岁看终身,听闻先生之言,老朽便放心了!劳烦先生多费些心思了。”
羽国之人,修学无轻重之分,所选皆乃同等地位,因诗、礼乃成人之本,立身之基,方置于必修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