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雄鸡刚刚起鸣,思明就起了床,在井水旁抹了一把脸。急匆匆的来到尤为家门口,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只听见尤为呵呵哈哈的应了一声,听不清楚的嚷着什么下了坡。两人便趁着凉爽的晨露甩开膀子下了山。山下的一番景象,着实让思明感叹不已。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甘蔗林,随风一波又一波地飘逸着。白如雪的棉花像蓝天上的白云,成块成块的铺展在大地上。思明哪里有心情去欣赏他人的丰收景观,揣测他人的丰收成果,一门心思的想着怎样才能不择手段的把钱一分不少地收回来,这是社员们过年的希望!
两人来到山下就商量着从远地方的下绿化开始。思明跟着尤为找到了出纳,出纳惊讶的看着尤为道,“我们买东西从来都不欠账的,怎么还来要钱啊!”尤为问,“老黄啊!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给了谁?”出纳道,“这么长的时间,谁还记得给了谁?”思明道,“给不给,看看收据就知道了,争来争去的没有用是不是?”出纳不耐烦的道,“你们要看收据,自己去找人看。”两人没法又走了里多路,来到生产队,正好会计和队长都在那里。队长见尤为带着一个年轻人来了,笑呵呵的道,“我以为你们不要钱了,再放下去,我可不认账了。”思明想,这钱要再放下去可真的成问题了!那可是社员的救命钱啊!
午时过后的他们已经顺利收到了五笔欠款。喜悦的心情,让尤为和思明如释重负。回头的路上,尤为情不自禁的哼起了思明听不懂的家乡小調。小調过后的尤为有些担心的谈起了最后一笔欠款;“下绿种稻谷和棉花,比上绿富裕,不知道去上绿大队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们的这笔钱可是占了整个欠款的一半。上午我们运气好,他们的主要干部都在家,再加上你能说会道,他们能不给么?”
思明见尤为有意无意的吹捧自己,调侃着道,“想不到前辈不简单啊!还遮遮掩掩的藏着高帽子,还有多少,准备给送给谁啊?”
也为道,“我是趁人不注意偷来不少顶高帽,碰到人就送一顶,只要你喜欢我绝不吝啬,随时送给你。”
“只要不是骇人听闻那种尖尖的高帽子,世人都喜欢。”
尤为哈哈的笑着道,“你刚才送给别人的高帽子,是想从别人手里拿回自己的钱。我送给你的高帽子是从你那里偷偷摸摸拿来再送给你,是激励你进步,”
思明见尤为兴致勃勃,便说道,“这高帽子本来也不想送人的,我们的确穷的苦不堪言。这阎王帐只有难缠的小鬼上门了,谁不给,我们就睡到谁的家里去。要不然明年怎么过?你看看他们那样子并不是还不起,一望无际的肥沃土壤上,阳光普照,交通便利,一年四季收了稻谷种棉花种甘蔗,柑橘十里飘香,哪里愁温饱。那像我们山上,在那密不透光的山坡坡,才挖出寥寥无几的几丘田来,虽然谈不上离天三尺三,但终日云雾缭绕寒气袭人,万物生长靠太阳,区区良田得到寥寥无几的光照。长年累靠红薯当饭。我不承认是山里人懒惰?更不承认是山里人愚昧?虽然是天时地利环境造就了这一切,但也还有许多人为的客观问题束缚了我们的手脚,现在我们还有唯一的杉树可以卖,砍一棵少一棵,砍光了卖什么呢?跟着栽树,至少也要十年成材。如果不把这里的路修通,如果不充分开发山地资源,山里人就得一辈子受穷啊!人称穷山恶水的大寨,在七沟八梁的黄土高原一面坡上建设了层层梯田,并通过艰巨劳动引水浇地,改变了十年九旱靠天吃饭的状况。我们这里土地肥沃,比大寨的条件优越,应该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
激动起来的思明口无遮拦的讲了一大箩筐,尤为只是一声不吭的听着。尤为知道这年轻人有新思想,也有不少的点子,自己只有听的份,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经历的、耳闻目睹的太多太多。循规蹈矩不犯错误,是自己的原则。苦就苦一点,饿不死就行了。同时,他也晓得,思明是心直口快的人,有良好的出发点,之所以能开诚布公大胆的讲,是因为自己值得他信任,可以毫无顾忌讲出憋在心里的话,即使讲错了他也不会怪罪他。他自己也奇怪,自从认识了思明,什么都喜欢与思明讲,也越来越喜欢与这个年轻人在一起天蓝海阔的聊天,俩人的年龄虽然差距大,日久生情中产生了许多默契。思明见他仍然不吭声,直截了当便问了起来,“前辈,你是怎样看的呀?”
尤为见他直截了当的问自己,想了想道,“你们文化人就是爱想问题,而且喜欢想得远。我们祖祖辈辈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不是想的远,而是不想继续这样过穷日子!”
“不想这样过又有什么办法呀!山里的人就如同这深山一样,生就了的眉毛、配成了的相,是爹妈给的还能改变么?穷日子是过富日子也是过,反正共产党不会饿死人的,上面怎么讲我们就怎么做,至少不会犯错误。”
思明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尤为,这位循规蹈矩的指导员组织原则性很强,还是蛮乖的。但是,共产党的最终目的是让人民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你是一个老共产党员,就应该领导我们的社员过好日子呀?但是,这样的话思明怎么也不能说,尤为是自己尊重的老前辈,又是土改过来的老共产党员,他听党的话没有错。没有不想过好日子的人!只是他的思想不仅仅是被严格地禁锢!并且被无数次的运动搞得循规蹈矩。
尤为和思明不知不觉走了十几里的地。已经来到上绿。这里地势平坦,一直以种植稻谷和甘蔗为主,为产糖业提供了可靠的原料。也是方圆六十里的文化、贸易的交流中心。区公所就设在这里。尤为和思明到上绿大队部,已经日头偏西。会记热情的将他俩带到里多外的甘蔗工棚里。进入甘蔗工棚里,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一台齐人高的机器,正在搾着甘蔗汁。旁边是间甘蔗蒸酒棚,搾汁后的甘蔗渣,正在用来酿酒。香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凳子和桌子旁边座着七八个人,好像正在讨论着什么。看见会计领着尤为、思明来了,立即热情地站了起来。
过来一位与尤为年龄相当,身材墩实的男子,握着也为的手笑着道:“来的好不如来得巧。正好我们的专家到这来指导工作。一会儿我们一起吃晚饭。这位是?”他侧过身来瞧着思明问也为。
“他是我们的会记。”
“喔!很年轻的。”
思明把手伸了过去道:“是来向你们学习的思明。”
“还蛮谦虚,很不错吗!这边坐一会儿,我们去榨汁房,商量一些事情马上就过来一起吃饭。”
尤为和思明没坐多久,一位男青年走了进来,边收拾着桌子,边端来一盆盆、一盘盘的鸡鸭鱼肉。满屋释放着垂涎欲滴的香味,让也为、思明眼馋直咽口水。从小到大的思明从来没有这样饱过这样的眼福,山里人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大餐。就是过年或送公粮下山,到这里来逛逛商店,也是随身带来的饭菜,舍不得花一分钱。只是饱饱眼福,买些急需用品。思明和尤为已经跑了半天,只想这是最后一站,抓紧时间、趁热打铁,这浓浓的香味勾起了思明强烈的食欲,肚子也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他勉强的镇静下来,等待着主人的安排。
幸好,他们没有去多久回来了,刚才与思明握手的是这个村党支部的姚书记,中等身材,黑黑的皮肤,脸上总是带着猜不透的微笑。他示意刚才那位男青年,将每个人面前的碗酌满酒说道﹔“专家和各位同志!这酒是咱们自己酿的甘蔗酒,菜是咱们自己地里种的,鸡鸭鱼肉也是咱们自己养的,厨师傅也是咱们自己队里的礼金,这应该不算是铺张浪费吧!专家来到我们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不容易呀!没啥好招待的。好在也为他俩碰巧也来啦!这就是缘份!如果不嫌弃就请喝好吃好。来!大家一起喝,谁也不许耍懒,不醉不准归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