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思明只得打电话给青阳道,“兄弟,听说了吗?为了我,让两家领导搞得相当不愉快啊!我决定回去。”
“早就知道了,我们昨天还在商量你的事情,那办事处的书记的确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样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厂领导很器重你,更舍不得你走,又怕办事处那头纠着不放手,三两年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最终吃亏的还是你。我的意见也是回去就回去,免得日后换了领导变了味,你那弟子有什么不懂的,你还得抽时间帮忙喔。”
“凭咱俩的交情,还用说吗?厂领导那里我就不辞别了,该说什么你替我去说,怎么样?”
“没问题,谁叫咱们永远是好兄弟呢!回去后,只要不给小鞋穿,慢慢的混呗!不好待,立马申请调动,这里随时欢迎你。”
回到办事处,思明只得硬着头皮来到书记办公室报到,书记那洋洋自得的神态仿佛在警告思明,不要跟我过不去,孙悟空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瞬间的对视,他发现思明的眼神中似乎有一股倔犟的傲气,便笑眯眯的道,“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年逾古稀,世界是你们的,街道不得不考虑年轻人来接班喔。年轻人,凭你的智慧和能力,只要好好干,街道仍然有广阔的作为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从哪里摔了跤,就从哪里爬起来,不要顾虑别人的指指点点。仍旧回你那轻车熟路的纸箱厂去任职,已经安排了新的会计。”
纸箱厂没多久,思明被书记找去谈话,“小子,纸箱厂干的不错啊!突飞猛进的走上了正轨,要不是为了更好管理下属企业,真还舍不得把你调出来。没办法啊!成立的生产办公室,需要知识全面的人来协助办事处主任的工作。你在企业工作了一段时间,对企业的情况也比较熟悉了,回去把那里的事情交代一下,明天就到办事处来上班。十几家下属企业,好好干吧!”
怎么说呢,思明已经爱上了纸箱厂。半年多来,自己时刻提醒着自己,不管吃多大的苦,在这里摔了跤,一定要从这里爬起来。他费尽心思结交同行人士,在关键流程中引进人才,经过低消耗,高质量的整顿,不仅扭亏为盈,而且有了大幅度的盈利。明年的合同,已经超过了今年的一倍,正是大干快上的大好时机,他要把这个厂办成值得自己骄傲,让人仰慕的中型企业。书记讲完了,他仍然呆呆地站在桌子面前,书记道,“怎么啦?把你从企业调到机关里来,还不
高兴?”
他缓过神来道,“没有,没有,是在厂里做实际工作习惯了,突然改变了环境,觉得有些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每天照样与企业打交道。只是换了个位置,慢慢就会适应的嘛!明天起。就在对面的办公室办公。”经历了一次的思明明白,必须无条件的服从,而且不能得罪人,笑着道了一声,“好的,谢谢关照!”朝对面瞅了一眼,闷声不吭的下了楼。
次日,思明来到空架子的生产办。任务是,办事处主任叫他干啥就干啥。上班前给领导提提开水,打扫卫生,上班后给领导整理文件资料,没事的时候上传下达跑跑腿。不到一个礼拜,纸箱厂与竹制品厂正式宣佈合并。
今非昔比的两厂合并,不仅兵强马壮,而且人才济济。仅管理员就有十来个,分成了四个科室,有条不紊的管理层,配置着高智商的管理人员。这些管理人员,大部分来自特殊时期的造反派精英,身上都不同程度的犯有命案。他们经过一场命运的洗礼,都有了经历丰富、城府很深的独特个性,若是论胆量恐怕谁也比不上他们。他们来到这里,是经过了严格的挑选,既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又有不同层次的关系网。合并后的这个厂,不到一年的时间产值近百万,在全市的街道企业中已经遥遥领先。成为整个街道的龙头企业。一九八三年的元旦节刚刚过去,市经济工作会议召开。沿河街道办事处是全市,唯一突破工业产值百万大关的单位,受到表彰。一时间,办事处书记已经身价百倍。
“我们的书记要往上面调啦!主任马上就要当书记了。”不知从那里传来纷纷扬扬的马路消息。街道办事处机关院内,上下班的时间里,都在议论猜测书记往哪个位置上调。
小张一本正经的说道:“工业局当局长。”
会计从眼框里露出叽里咕噜的眼睛,“那叫什么上升,只不过比办事处的权利大,日子好过些。”
小张惊讶的看着大家,“还不叫上升么?手底下有大中型企业几十家,产值接近亿元。比窝囊的办事处要威风百倍。”
包打听伸长了脖子说,“你们都没有说的对。”
“在哪里?”
包打听欲言又止,卖着关子慢腾腾的喝了一口茶,好像自己就是组织部长似的说道:“暂时进市政府分管工业。人大选举后任副市长。”
旁边一位胆小怕事的女人道,“你们别在这里糊乱猜测,他们听见了会批评人的。”
包打听笑眯眯的说道:“你怕什么?这是好事,你没看见么?这几天,他俩的心情都很好,我们还想要他们请客咧!”
然尔,事物总是矛盾的。欣喜的成就中,总是伴随着不良的因素在不断地发生变化。沸沸扬扬的舆论还没有结束,办事处书记与主任暗地里不断发生着磨擦。竹、纸制品厂报告,发往河南襄樊地区两个车皮的货物,已经无影无踪。没有按照合同价格付款的问题时有发生,要求办事处派人员协助调查。办事处领导层面,对这些问题便产生了不同的看法。由于问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严重,引起了税务部门的关注。办事处、税务不得不联合召开会议,决定进行外调内查。
思明与税务局副局长为一个外调组。第二天,他俩前往货物的始发火车站,在那里,他俩待了三天时间后,乘坐火车去了襄樊。在火车上,思明回忆着,火车货物始发站调度室反映出来的问题,比较多、也比较大。思明认为这些问题,对于弱势的街道企业,也是在无可奈何地情况下,权衡利弊、铤而走险操作。
调查进行中,有调度室职工反应:“你们的那个单位搞头很大。开始的时候,我也有些莫名其妙,别人要车皮都很困难,你们的这个单位要多少就给多少。原来,我以为你们的那个单位,在铁路这条线上有高层的领导人。有一次,我们无意间发现,他们的货车装了许多大根的木材,直接往我们调度室的领导和站长家里送了去。自那次后,我又仔细的观察了一段时间,你们的那个单位,过年过节经常去他们家里。才知道你们那个单位的手腕很高,我们单位的领导们,都快成了他们砧板上的肉。”
下了火车,他俩住进了襄樊市政府招待所。晚上的思明,想听听副局长对调查出来的问题看法和意见。“火车站的问题还是比较复杂的。”思明直接奔向主题。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一边是行贿,也许是高额的行贿。另一边是利用国家和人民给的权利满足个人的欲望。你见过畜生和魔鬼么?畜生和魔鬼总是躲在黑夜里寻找机会把人身上的血吸干,然后再连筋带骨的吃掉,吃人的时候它们眼睛眨也不眨,一边吃一边说我是为了让你脱离苦海尽快到极乐世界享福。这些人就是吃人肉的畜生,吸人血的魔鬼,可杀!不可救!…”
思明见他很激动也很气愤,也就没有吱了声,心里却在想,如果没有这些蛀虫,弱势的街道企业,也不可能将辛辛苦苦挣来的那点钱,心不甘、情不愿的奉送给他们。那些钱,实质上是工人们光着身子、赤着膀子,一敲一锤的血汗钱!
第二天,他俩在襄樊火车站开始了极为辛苦的调查。北方的气温很干燥,三天了,他俩还没有好好地洗一个热水澡。到大澡堂里面看了看,池子的水面上一层层,让人浑身上下不自在。两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摇了摇头,扫兴而归的退了回来。思明手上的雨伞,早已经被风刮得不知去向。饮食方面更不习惯,整天是窝窝头、面饼和大蒜。好容易找到一家米饭店,饭里面却有不少的谷尖。他俩把事情调查清楚后,身上已经掉了好几斤肉。幸运的是,思明在这里结识了一位小有名气的书画爱好者,不仅通过他,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还痛痛快快的洗了几个澡,吃了两顿好米饭。也是人生一辈子,稀奇古怪的事情与那祸福相依的事情,说不清也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