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嗓门清脆的男子道,“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养家糊口,我早就不干了。没办法啊!不如小姐的命,还要背小姐的骂名。到了这把年纪再想转行跳槽,跳到哪里去?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本钱,就不用呆在这里了!”
旁边的女子道,“放你娘的狗屁,什么本钱啊?青春期已经过去了,黄脸婆没人要。”
“你是不善于发挥,你那漂亮的脸蛋稍微打扮一下就赛过了明星,还愁没人要,我第一个报名。”
“死不要脸的,老娘再怎么丑,也轮不到你。”
“轮不到我,你终究还是男人的菜。”
“天底下的男人都像你一样,全世界的女人宁可跑到女儿国去。”
“那可不行,没有男人的世界,你也成不了人。”
“没有女人你永远出不了头。”
另一个女的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道,“你俩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谁也离不开谁.”
那女子道,“谁跟他一对一双的,也不照照镜子,称一称自己,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在这里活受罪。”
“既然同病相怜,还是现实一点吧!你那本家不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么?写一封信去,我们这些苦命人也好托你的福,沾沾你的光。”
那女子一本正经的道,“写了,他不认识我姑奶奶的字。他的秘书见到信的下面有个王字,才恭恭敬敬查了查他的那一本族谱,看看是三代直系还是旁系血亲。查了老半天,比检查计划生育工作还要过细,恼人的是一点边都沾不上,只有在这里来陪你们喝西北风了。”
“嘻嘻!我说你这**欲望两茫茫、心比天高的家伙!还是现实一点好不好?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把钱不当回事嘛!一笔难写个王字,不沾亲也带故啊!”
“我哪有那么多的钱。”
“早说没有钱,我们就凑份子,不够再去借。”
“事情没办成,我岂不是背了一身的债。”
“我们凑份子的人都不怕,你还怕个啥?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办不成的事。”
“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但都是事后诸葛亮。还是任劳任怨算了吧!”
“你这你怪谁?自己反应慢,反应慢点就会被玩死,能力差点就会被闲死,胆子小就会被吓死,身体差点就会被累死,讲话直就会被整死,酒量小就会被灌死,能干活的会被用死。照照镜子,看自己该死还是该埋。”
“我看,咱们这些人就够上好几条,费力不讨好的难事情没少让人惦记,升来升去的好事却没有份。”“平平淡淡不好吗?说不定哪天人在天堂、钱在银行,还不知道呢!还是现实一点,想法不要那么高,人家天天山珍海味、吃香的喝辣的既然管不着,也就不要去羡慕。能剩点汤喝就不错了。要不然拿着这点工资,养不了家、糊不了口,那就更惨啦!”
一个女中音在道,“说的没错,知足者常乐,不要羡慕别人名烟名酒,大牌不离手,那是人家有权!家里红旗不倒,家外红旗飘飘那是人家有钱!我只求家里勤勤恳恳的男人,忠心耿耿的不离开我娘俩就心满意足啦!今晚若冻死了,是来还债,没冻死,是福大命大。”
“照你这么说来,就是咱们上辈子做了什么恶事,或者是欠着什么人的债,今天是来还债的。”
“什么债不债的,摊上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总得有人出头露脸,你以为当头头的想管么?党政一把手不管就得丢头上的乌纱帽,计生办主任管不好就得撤职,当兵的不服从命令就得卷铺盖走人。上个星期你两个倒是落得个清闲,没摊上差点出了人命的事。为了那个对象,大家搞了好几个晚上,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工作又做不通,那家提出好多不能解决的要求,比请新娘子上轿还难,乡长亲自出面还是没法解决。几个小时没拿下来,最后没办法来硬的,那个场面你还没有看到,你问问她,简直是惊心动魄,乡长的手被那娘们差点咬掉了一块肉,思明要不是眼疾手快,差点被那男人的锄头挖成了两截。”
“挖死了倒还好,半死不活的那才吃亏。”
“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赖活着有什么用,计划生育政策放开了,谁会记住你,保不定别人还会说你是傻瓜蛋。”
“基层就是傻瓜蛋,你在这里不折不扣的执行政策得罪人,那里在无声无息的官复原职的平反。”
风口上的男男女女,躲在方寸之地的沟谷里面,你一言我一语的窃窃私语,相话连篇。既不敢大声的发出牢骚,也不敢生火取暖。任凭呼啸而来的寒风袭扰他们已经直打冷颤的身子。男男女女缩头卷身挤在抱来的稻草堆里,时不时的望着半里地的方向,尽快的出现惊喜。
思明也在那里焦急万分,再这么等下去,一个个不病了才怪,正在进退两难,弯弯曲曲的半山腰,噗噗噗的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周围的山上,也伴着无数的狗叫声。山上的那棟房子,有了一只手电筒的灯光在闪烁着走了下来,那是牵挂着琪琪的父母亲。沟谷里的人一阵紧张,也一阵惊喜,颤颤抖抖的身子骨似乎有了点热量,一个个屏住呼吸,等待着由远而近的摩托车,也等待着思明的命令。
摩托车渐渐地在思明的眼皮下停了下来,裹着棉袄的女子,正是懵懵懂懂的琪琪。思明走了过去,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部聚了陇来。摩托车上下来的人傻了眼,黑灯瞎火的深山,寒风刺骨的半夜三更,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他们。下山的路上,思明给市计生服务站电话道,“冷的不行了,好姊妹,帮忙生几盆大火,准备一些感冒药。”来到服务站,思明趁医生忙着做检查,大家正在取暖,便嘱咐了一番,急急忙忙回了家。
妻子已经被他惊醒,他迎着呼唤声急步进了卧室。灯光下,她那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圆圆的脸只剩下凹进去的眼眶,心生了爱怜和内疚的他紧紧地抱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她在说,“看,手都冰冷的,快上床暖和暖和。”“我是想回来看看你。”“对象找到了没有?”“找到了,工作人员都还在计生服务站。只是撇下你,我好内疚。”“我知道你这工作既辛苦又危险,好端端的回来了我就放心了。你陪我一会儿你就去吧。”她拉着他上了床,把头放在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思明抚摸着她的秀发,叹了一口气,“她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的压力肯定不小啊!挺可怜的。”
“她也可怜,我也好可怜,你想想谁最可怜?”
“对不起!我知道你好可怜,可是没有办法啊!”
她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傻瓜,逗你玩的也不知道啊!这么冷的天,计生服务站生火吗?”
“生了几盆大火,大家又服了感冒药,只是我还得带头去值这个班。”
“分管领导呢?”
“他那病怏怏的身体,怎敢叫他。”
“怪不得什么事情都叫你,配了个花拳绣腿。你也不提提意见。”
“机关工作,提意见得罪人,不如不提。”
“做老好人就老好人,只要我老公平平安安。这下身子暖和了,你去吧。”
思明点了点头,心里暖融融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是愧疚还是感激?了不起的妻子,那眼神,没有絮絮叨叨的埋怨,只有难能可贵的理解,那眼神温暖了全身,有了她的理解,寒风算什么?困难算什么?自己都可以无拘无束的去面对。他回到计划生育技术服务站,刚好忙完,她提着保温瓶来了,思明道,“你呀你,虚弱的身子不在家好好呆着,大冷天跑来干嘛?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办?”
她笑眯眯的道,“你说那女孩怪可怜,我煮了些牛奶和鸡蛋。这份给你,那份给她。”
旁边的计生专干道,“你呀!手术没有半个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病怏怏的身子。还牵挂这没有良心的主任。主任,你做做好事,快陪她回去了。”
思明道,“这值通宵班的活很累,我哪能撇下你们呢?这是咱们兄弟姊妹多年来的默契。对不对?”
“那里能忘的了,牢骚归牢骚、事情归事情,我们从不后悔过,更没有含糊过,你指到那里我们就到那里,这条命都交给你好多回了。这次例外,你赶快陪她回去,女人的身子垮了,可是补不起来的呀!”
“送她回去后,我就来接班。”
几个工作人员叽叽喳喳的道,“你别再来,别再来,她这手术,需要卧床休息。你应该好好陪陪她了。这里只需女人打些差事,你放心好啦!”
思明被她们的深情厚谊感动了,想了想,自己也该尽一个丈夫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