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思明两口子来到下放的深山老林,天快黑时急急忙忙下了山,他却不奔往县城,而是直去了集市。集市熙熙攘攘的排列着几个小商店,他在一家商品比较齐全的商店挑选了一些礼品,便沿着集市拐进了右边的小路。夜幕下的月亮已经钻了出来,漫天耀眼的星星眨着眼睛,一缕缕银白色的光辉,把那不远处的柚子树点缀的清晰可见。思明怀着激盼的心情,牵着妻子加快了脚步,走进了隐隐约约的村落。昔日的小院已经今非昔比,要不是那一颗象征性的柚子树思明还以为走错了门,小院的旁边已经有了一栋两百多平米的三层楼房,白色的瓷砖外墙在暮色下格外显眼。
俩人正准备走进去,中堂屋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思明高兴的喊了一声,“老庚。”
那人直挺挺的顿住了脚步,马上回过头去对着屋里嚷道:“娘,娘,思明来啦!”
随着他的喊叫声,屋里面大大小小的人,簇拥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走了出来。那老太太脚步稳健,一个劲的嚷嚷道,“快,快进来,让娘仔细看看。喔,还带来了漂漂亮亮的媳妇。”
思明激动的迎了上去,紧紧地抱着老太太,用手抚摸着她那粗糙的丝丝白发,郁闷的感觉到几十年的浮尘岁月,那缕缕银丝道出她那含辛茹苦的年华,鼻子酸酸的道,“娘,我好想你。”
老太太擦了擦眼睛,合不拢嘴的道,“娘也一直想着你,累坏了吧?快进屋歇歇。”
刚走进中堂屋没坐下来,老庚狡黠的笑着道:“接到你的信后娘一直唠叨个不停,我们是前天等昨天,昨天等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到?火车不会晚几个小时的点呀!是不是先跑到那山上去了?”
思明妻子插嘴道,“要不是我再三催他,今晚他是不打算下山了。”
“好啦,好啦,来了也不叫他俩好生休息,空着肚子说话。娃,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打盆水来给叔叔阿姨洗脸。”
站在旁边十多岁的男孩子,看着城里来的客人,喜滋滋的眼睛眨也不眨,听到老太太这么一吩咐,忙不迭的道,“喔,我高兴的忘了,这就去。”
“你看,一家子高兴起来都站着说话了,这晚饭等你们等了好几顿,喜鹊在柚子树上一天都叫上好几片,就是不看见你们的影儿,今儿个饭菜刚刚上桌你们就来了,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礼金你先陪着喝酒慢慢吃,我去给我儿炒个他喜欢吃的菜就来。”
话刚落音,老太太趔趔趄趄的走了出去,春花正在拉着妻子的手说话,听到娘要去炒菜,连忙说道:“娘,你坐着别动我来炒菜。”
老太太边走边说,“你不会炒他喜欢吃的那个菜,我要自己来。”
春花摇了摇头,“没办法,她高兴要亲自煎那个葱花鸡蛋,你们坐,我陪她去。”
老庚拿着思明的手,指着已经坐了下来的年轻人道,“来,我们坐下来慢慢喝酒,这是在城里做事的老二和老三,听说你这几天要来,他兄妹俩从城里回家等着你们。你走时老二只有几个月,老三是你离开后第二年生的,今天全家热热闹闹在一起,就缺老大赶不回来。”
思明笑眯眯的瞧着,问道,“老大在哪里?”
老庚回道,“在广东打工,多亏他兄妹俩的支援才修起了你刚刚见到的那栋房子。”
思明羡慕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你看看他们这一代多能耐,比我们强多了。”
老二赶紧说道:“叔叔别夸奖,是年代不同了。”
思明道,“虽然政策好了还是要能干,看到你们这么能干又孝顺,全家团团圆圆幸福的生活,我很高兴啊!你们的子女都这么高啦!我们能不老么?还好娘身体很健康,是我们的福气呀!”
老庚说:“是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害我爹地的人死了好多年,她老人家辛辛苦苦善良一辈子,还这么硬帮,是我们做子女的福气。”
庚嫂在厨房里喊道,“礼金,娘叫你过来一下。”
礼金被春花叫到厨房,“思明妻子给我说了,他正在受委屈,你们只喝酒不要问他工作上的事情,懂了吗?”
“懂了。”
“那就快去。”
老庚刚走,老二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叔叔阿姨我和妹妹敬你们,祝你们身体健康、福如东海。”
思明两口子也站了起来,思明道,“好啊,几十年啦!终于在你们这一代让长辈实现了逸享晚年的梦想,感谢并祝你兄妹俩家庭幸福,生意兴隆。”
喝完酒叔侄俩人高兴的谈了起来,让他高兴的感觉到新一代农民有了与时俱进的时代节奏感。礼金回到桌子上说:“你们叔侄高高兴兴谈个不停,把我们都凉到一边去了。”
思明道,“噢,没有忘记你啊!我们晚上有的是机会谈嘛,这年轻人都出去了,田里的活怎么办?”
老庚看了看老二说,“年轻人不愿意做这赚不了钱,养不了家糊不了口的活。慢慢的都不会种田啦!如今这田里头都是老的在家,还能够做,做不动的时候再说。”
老二笑了笑说道,“不是我不愿意种田,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种田,城里舒服又好赚钱,谁愿意回来受那份费力没有钱的累。”
说着说着庚娘已经来了,“礼金,娘还喝酒么?”
“喝,每天要喝二两酒。”
“哦,还是那时的习惯,那我两口子这就敬娘的酒了,祝娘福如东寿比南山。”
“托儿的福,托孙子们的福!”
思明看着庚娘笑眯眯的喝着酒,想起那时的自己只要下了山就往这里跑,闲暇之余陪一会儿庚娘喝上二两酒。庚娘喝酒后喜欢磕磕叨叨,日子久了她把藏着掖着的心酸事一咕噜倒出来,“你不知道我呀!孤女寡母把孩子拉扯大多不容易。你们城里的妹子十七岁还在爹娘身边撒娇,我那时候没有办法,想来想去把自己的娘接了来,一来多个帮手二来呢寡妇门前是非多,又要堵住眼睛只往你身上叽里咕噜打转转的男人。别人是十八的姑娘一枝花,我是栽田打禾都不怕,还要养一头派购猪撑起整个家。”
“庚爹什么时候走的?”
“他也是个苦命人,年轻轻的只活了二十多年就走了。”
“只有二十多岁就走了!”
“那是我结婚后的第二年,他两脚一蹬离开了尘世,留下孤苦伶仃的我母女俩。其实他是个心地善良勤勤恳恳做事的人,只是性子倔犟认死理,要是脑壳转个弯、认个错,事情也会好一点。要是听他堂哥的话,像他堂哥那样老老实实也不会走。”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那几个钱。”
“为了几个钱!”
“是啊!那时我还没有过门,他一心一意只想多赚钱娶媳妇,生产队俍工回来忙里偷闲喂鸡鸭。偷偷摸摸拿出去卖,结果还是被发现了。硬是不认错,也不肯交那几个钱,抓到大队部批判斗争打得死去活来吐了一滩子血,年轻轻的就慢慢染上了痨病。”
“他也是胆子太大啦,那时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长资本主义的苗,只要领导认为是资本主义尾巴就派人割。难怪礼金的叔叔胆子这么小,吓也被吓怕啦!他有这个病你不晓得?”
“哪里晓得,我那时只有十六岁,也是告老山脚的人,家里穷姊妹又多,听媒人讲他是个勤劳肯干父母双亡的独生子,家庭条件又不错,就二话不说的嫁了过来。”
庚娘就是这么一个守着唯一女儿过日子的寡妇,她心里的那一份苦只有自己晓得。其实她的心里偷偷地爱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