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漆黑,凭着印象,向左方逃跑,一口气跑了有三五里路。天上零星地下起了雨,虽是中秋时节,晚上的气温还是很低的,再加上丝丝细雨,云郎感到了晚秋的寒意。
又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一条河挡住了道路。云郎一来走得急,天黑看不清楚;二来下着雨,地面湿滑。当他发觉河流时已经晚了。整个人滑进了河里,刺骨的河水让他不在淡定了。正在他手忙脚乱之际,一个声音在他头上方响起。“要不要老子帮忙啊?”
那人说话时,云郎已经抓到了一根木头,虽不能帮他掏出河水,但一时半刻也沉不下去了。镇定后,云郎分辨出说话的人正是想要杀他的那人。
“你到底说话啊,要不要老子帮忙?”那人问。
“用不着你。”云郎道。
“好啊,用不着我那你就自己上来吧。”那人道。
“你让我上去我就上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云郎道。
“不出来也好,我看你能在里面坚持多久。”那人道。
“坚持不住我就是淹死也不让你出手救我。”云郎道。
“为什么?”那人问。
“我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云郎道。
“你奶奶的,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等你死了,我不说谁会知道。”那人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就是……”
云郎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一滑,掉了下去。那人抓了抓头皮,骂道:“奶奶的,你想死老子还就不让你死了。”说着,也跳进了水了,把云郎拉上来。
云郎哆哆嗦嗦地道:“我可告诉你,我没有求你救我,这次不算你对我的报恩。”
“你虽没有求我,但我帮你的事实无法改变了。”那人道。
“好,那我就在跳河。”说着,云郎做了一个往下跳的姿势。那人一把拉住云郎,急切地道:“好了,好了。老子服你了。是你自己上来的,老子没有救你。”
云郎得意地笑了笑,黑暗中,那人没有看出来。雨渐渐地大了,一阵风刮来,两人都打了个寒颤。“在这么下去非冻死不可,得找个地方把湿衣服换掉。”云郎心道。那人也和云郎的心思差不多。他对云郎道:“老子知道一个地方,你去不去?”
“不去。”云郎道,“我反正是要被你杀了。在哪里死都是一样,你现在把我杀了吧。”
“不去也得去。”
那人伸出手,夹着云郎,大步走去。行了不多久,前面有一个破庙,那人夹着云郎,进了破庙。然后,把云郎放下,在房间内摸索了片刻,找到火镰,点着蜡烛。
云郎这才看清他们进来的是一间庙,庙正中是钟馗的坐像。由于年代久远,或者是早就被人遗忘了。坐像表层的颜色脱落了,一片一片的,像长了皮肤癣。那人从坐像后面抱出一堆柴火,生起了火,云郎看了看那然暂时没有恶意,再者身上穿着试衣服确实很不舒服。他放宽了警备心,脱下外面的长衫,架在的火堆上。那人看了云郎一眼,心有所藏地笑了笑。
经过这一夜的接触,云郎已有所了解这人并不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如果与他好好谈谈,或许能感化他。云郎面带笑意,和善地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老子没名字。”那人道。
“怎么会。”云郎道,“名字是父母起的,人人应有名字的。”
“老子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小子在那么多废话,老子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人做了一个拔刀的姿势。云郎苦笑地摇摇了头,不再说话。两人相互沉默了片刻,云郎偷眼看了那人一眼,但见他神情落寞,眼角处有丝难言的苦衷。
云郎绝对想不到,坐在他对面,扬言要杀他的这个恶人现在正回想着他那悲凉而又坎坷的一生。
此人从出生来就没见过父母,是一个老人把他捡来,养活。论理,那老人养了他,就是他的恩人了。可要他承认养他之人的恩情,是比杀了他还要困难。自他记事起,养他的人就没有让他舒服滴过一天,不,哪怕是一中午的舒适日子。养他的那个老头有个怪癖,依折磨人为乐。每天他都在那老人的皮鞭和棍棒下生活,像个狗一样祈求那老人。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当他十三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机遇,一个改变他一生的机遇。养他的那个老头病了,并且病的还不轻,躺在床上三天三夜。实在熬不下去,那人叫过他来,让他下山买药。忘了说了,他跟着那个老人是生活在山上的,至于是什么山,他不知道。只知道那座山也和老人一样古怪,看着就让人心惊。养他的老人把他带到山上,十三年从没让他下过山。现在,养他的老人让他下山买药了,他有些惊喜,还有一些害怕。惊喜是自己可以逃离这个孤僻老人了,害怕这是孤僻老人一场阴谋。
孤僻老人自然明白他要逃跑的心思,在他下山之前,孤僻老人喂他吃了一个药丸,说是如果他半天回不来,就要毒发身亡。孤僻老人的提防让他逃跑的计划差点就要成泡影了。不过,后来,更确切地说,是在买药的路上,他想到一个更绝方法。如果把这个孤僻老头毒死,他不就自由一生了?想到做到,买完药,他又买了一包砒霜,并把砒霜放进药里。当他把煎好带有砒霜的毒药端到孤僻老头跟前时,老头给了他解药,因为老头压根不想让他死,就像现代人养了一个宠物,折磨他的快感是比杀死他要强得多。还有,在他把药端到孤僻老头跟前时,孤僻老头也从未怀疑过他会在碗里下毒。因为,在老头眼里,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不禁是他的身体,连他思想都要受老头控制。对于他对他多年的了解,他是不敢在里面下药的。
按常理,他是不敢在孤僻老头药里面下毒的。我只是说按常理,孤僻老头也是按常理认为的。只是有些事情是不按常理发展的。如果孤僻老头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这句话,他就会对这个对自己服服帖帖的孩子心存戒心了。当时的他,确实就是红了眼的兔子,完全不考虑如果事情败露了会是怎样的后果。结果,他的冒险行事成功了。孤僻老头被他毒死了。没有了限制,他下山,来到了俗世红尘中。生活了三天,他发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就是没有了孤僻老头,他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搞不到。
有人这么说过,人生有三种追求:其一,基本的温饱;其二,尊严的维持;其三,精神的建设。这三种关系是层层递进的。也就是说,尊严的维持是在基本的温饱基础上。当一个人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不能解决,何来尊严?比如当时的他—这个不知道自己姓名的人—饿了三日,实在不行了,就混入了丐帮。只是他没想到丐帮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加入就能加入的。他一没有武功,二没有权势,丐帮也不收留他。万般无奈之下,他选择了偷。刚开始,手法不熟练,经常被人发觉,之后就是一顿毒打。几次三番,他学会了反抗,在反抗中,他杀了一个人,用一把牛儿刀。
说起那件事情的详情是这样的:当地有个财主,家底雄厚,并且为富不仁。在一个无月的夜晚,他翻墙进了财主家。他之所以选择头财主的东西,一不是劫富济贫,二不是看不惯为富不仁的人。实际原因是这样的:在此之前,他到农村偷了几家,结果一无所获。几经失败,他把目光放到了财主家。也就是在那个无月的夜晚,他带着牛儿刀进了财主家院落,还没等他走近财主的房间,就被打更的护卫发觉了。五个人,都拿着长枪大刀,把他包围住。他拔出牛儿刀,与打更的护卫对峙了半柱香。其中一个护卫耐不住了,举起大刀向他砍来。还未等那护卫的刀落下,他的牛儿刀已经插进了啊护卫的心脏里。就这样,那个护卫死了。其他的护卫大吃一惊,不止是护卫,连他自己都很纳闷。他不明白,方才那个护卫的动作是如此地慢,就好像与他开玩笑,作势要砍他一样。其实在他人眼里,那护卫的动作已经足够快了,只是比他的慢了些。又一个护卫举着长矛朝他刺来。同样,那护卫的长矛还未接触他的身子,他的牛儿刀就刺穿了护卫的肚子。事已至此,他忽然明白了,或许他本身有一种特异功能,就是他的眼睛很犀利,任是再快的招式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发觉了这个特点后,他开始走向了杀手的道路。在接到杀死云郎的任务之前,他已经杀死了八十三人。
看着那人落寞的样子,云郎同情道:“来到这个世上,每个人都应该有名字。名字不止是别人嘴里的代号,它还是一个记号。至少在你死了后,会有你的名字来证明在某一段时间,某一个地点存在存在着你这么一个人。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什么名字?”那人问。
云郎想了想道:“名字本应有自己的父母起,既然你的父母没来的及为你取名字,那你就叫无名吧。”
“无名?”那人喃喃地道,“这不是还没有名字。”
“这个名字好。无名胜有名。”云郎道。
“好,就按你说的了。老子以后就叫无名了。”那人道。
两人说话间,云郎的衣服已经烤干了。他取下衣服,穿在身上。这时,无名拔出牛儿刀,冲着云郎道:“准备受死吧。”
云郎看着无名,愕然道:“你还要杀我?”
“老子一直都要杀你。”无名道。
“好啊。”云郎摊了摊手,鄙视道,“你既然不怕江湖人恩将仇报,那你就动手吧。”
“恩将仇报?呵呵……小子,你说错了。老子不欠你的人情了。”无名奸笑道。
“怎么?难道你的记忆力就这么差,刚发生的事情你就忘了?”云郎反问。
“你是说你替老子付账的事情?”无名道。
“难道不是?”云郎问。
“是。不过老子应经把欠你的这份人情还上了。”无名道。
“还上了?你怎么还的?”云郎道,“我可告诉你了,方才是你硬要把我拉上来的,我可不欠你的人情。所以,咱们的帐还没有两清。”
“老子说的不是这件事情。”无名道。
“那你说的那件事情?”谭复礼问。
“现在的事情。”无名指着地上的火道,“这伙可是老子生起的?”
“不错,是你生起的。”云郎道。说完,云郎暗道不好,着了无名的道了。无名阴笑道:“老子生起的火,可老子并没有要求你在火上烤衣服。现在你的衣服烤干了,你说,这份情你欠不欠老子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云郎道。
“老子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借口。”无名道。
“我不用找借口,事实是这样的……”
云郎停住不说了。无名正聚集着精神听云郎讲道理。云郎心道:“此时不逃何时逃。”注意既定,他撩起衣角,拼命地跑出破庙。无名没料到云郎会毫无征兆地逃跑。等他发觉时,云郎已经跑出三五丈了。无名不敢怠慢,拿去牛儿刀,追了出去。两人在树林里,一前一后,跑了一盏茶的功夫。云郎的体力渐渐不支了,速度也就慢了下来。后面的无名却是一步步追了上来。两人还有三五尺的距离时,无名挥刀朝云郎砍去。云郎向前一扑,刚好躲到一颗大树后面,无名的牛儿刀砍在树上。刀刃陷进了树身里。无名一时半刻拔不出刀来,云郎趁机爬起又是猛跑。无名看云郎快要消失了,他扔掉牛儿刀,朝云郎追去。
两人跑出了树林,前方是一处山峦。云郎来不及选择,冲山峦跑去。进了山峦,路途更难走了,全是怪石挡道。跑了没几步,云郎的脚板就划破了。一瘸一拐地走着,看到左边是一处杂草丛,看上去好走些,云郎没做多想,朝杂草丛跑去。后面的无名紧紧地跟着。当云郎走到杂草丛时,无名也跟着到了。两人只有一肩的距离。无名笑道:“老子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说着,伸手就朝云郎后背抓去。就在无名的左手搭在云郎的后背上,想要把云郎拽住时,云郎脚下一软,整个人朝下坠去。无名左手抓着云郎,云郎下坠,无名也跟着下坠。因此,两人同时跌进了一个深坑里。云郎先着地,无名的身子重重地压在云郎身上,只是无名的头磕在石头上。一个被压的昏了过去,一个被石头碰的昏了过去。
当两人同时恢复知觉时,天已经晓明了。云郎看了看自己跌入的洞穴,深度有一丈左右,洞口有几尺宽,四周都是光滑石头切成的陡壁,想要出去,比登天还要难。
无名用手摸了摸头,额角处起了一个大包,摸上去钻心的痛。他“哎吆”一声,狠狠地诅咒了句。转念便把怨气撒在云郎身上。
“奶奶的,都是你个龟儿子乱跑,害的老子掉进洞里。”无名骂道。
“你这话错了。”云郎道,“如果你不追我,我怎么会跑?所以,一切的责任都是你造成的。”
“哎吆,你小子还嘴硬。看老子不宰了你。”无名说着,就要抽出牛儿刀。当他的右手放到腰间时,没有摸到牛儿刀,他这才想起牛儿刀还在树身上砍着。无名杀人的功夫全凭自己的本能。说白了,他一点武功都不会,依靠的就是眼睛犀利,能先对方把牛儿刀刺进敌人的身体里。现在,他的牛儿刀没有了,他那杀人的本事也就消失了。
“这么深的洞,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云郎道。
“不杀你老子能逃出去?”无名问。
“至少两个人的办法总比一个人的办法多一些。”云郎道。
“你小子有什么办法?”无名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云郎反问。
“不说老子就杀了你。”无名怒道。
“好啊,那你就动手吧。”云郎道。
无名狠狠地诅咒了声,不再说话。云郎白了无名眼,从怀里拿出《诗经》,煞有其事地看起来。无名一把夺过谭复礼手中的书,问:“这是什么书?”
“上面有字,你不会看吗?”云郎道。
“奶奶的,老子要是认字还问你干什么。”无名道。
“哦,我忘了,你不认识字。”云郎从无名手里拿回书,道,“这是《诗经》,先民百姓所传唱的歌曲,后经过圣人的删改,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诗经》是干什么的?”无名问。
“《诗经》可以告诉我逃出去的办法。”云郎道。
“真的啊,老子不打扰你了,你快点看吧。”无名坐到一旁,双手抱膝,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盯着云郎。云郎得意地笑了笑,一章章地看着《诗经》打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