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珠帘铃铛声音碰撞掩饰了女子尖锐充满愤怒的语气,叶轻眉由侍女扶着走了出来。
楼氏一见她,连忙走过去。
“眉儿,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休息…”
长宁侯看见女儿如此孱弱之态,也心生怜惜。
“你的手才刚接骨,赶快回去躺着,这里没你的事。”
叶轻眉脸色苍白,着装倒还齐整。闻言虚弱的笑了笑,说不出的柔弱可怜。
“今日妹妹无状,冲撞了姐姐,受此责罚实属应当。方才丽香不过护主心切,言语之中才会有所冒犯,姐姐大人大量,莫要和她计较。姐姐若心里有气,尽可发泄在妹妹头上,妹妹绝无怨言。”
她说到此,已是眼中含泪,娇怯柔弱又隐忍强笑的模样,更是令人见者无不同情。
长宁侯见此更是对她心怀疼惜,反之便更觉叶轻歌太过强势不容人,便小心扶着叶轻眉的手不让她下跪,板着脸斥责道:“你就是太过心善,什么都忍气吞声。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一心为他人着想。”
楼氏配合的在旁边嘤嘤哭泣,“侯爷,您别说了,是妾身不好,妾身有罪…”
“你的确有罪。”
叶轻歌面色清冷,有些厌烦这对母女俩的做作。前世父皇独宠母后虚设后宫,所以纵然身在深宫,也未曾因妃子争宠迫害皇子公主之事发生。然而身为公主,她又岂能不懂贵族内部那些龌龊肮脏之流?如楼氏这般看似温和柔弱实则阴狠毒辣的妇人在贵族之中更是比比皆是。只可怜了原身生来丧母又不得亲生父亲喜爱,若非早些年有安国公府护着,只怕早就命丧黄泉。
不过即便如此,楼氏为避免落人口实说她继母苛待嫡女,也为了做给老夫人和长宁侯以及安国公老夫人看,在吃穿用度上还真是没苛刻过她。是以原身一直对她敬若生母,百依百顺。素不知,此乃楼氏的捧杀之计。
若不然,三年前她也就不会被陷害逐出家门,还失去了安国公府的庇护,一个人孤苦伶仃为人所害。
“你的罪已然罄竹难书,天理难容。”
实在不想与楼氏多做纠缠,若非如今身份有变,依着她从前的性子,谁敢在她面前造次?不过时时刻刻记着自己已经不是大燕的公主,落魄至此,才不得不委曲求全。但即便如此,却不代表她逆来顺受任由人欺负。
长宁侯霍然转头,眼中熊熊怒火。
叶轻歌不等他发难便又直直针对叶轻眉,“方才丽香还说妹妹如今躺在床上性命垂危,这会子倒是生龙活虎。想来妹妹一向宽容治下,倒是让这起子小人胆大妄为敢期满于众,居心叵测,不可不罚。”
叶轻眉一噎,丽香顿时浑身一颤,面色煞白。
楼氏似再也忍不住她的咄咄相逼,愤然道:“轻歌,我知你对我有所误会心怀不愤,你要怨要恨便冲我来,何必折了眉儿的手?好歹…好歹她也是你的亲妹妹啊…你,你怎么忍心…”
她一番话说完已是肝肠寸断提泪横流,忍受不了女儿遭此折磨却又未免遭人话柄而不敢对嫡女有所怨责打骂,只得默默哭泣。
叶轻歌嘴角含着笑,眼神却是越发的冷。
以柔弱博同情,哭诉转移话题?
这一招对长宁侯还有用,但如今铁甲云集,楼氏若以为掩饰推诿便可独善其身的话,那只能说,她太愚蠢了。
玄瑾已经皱紧了眉头,神色有些不耐烦。
“祖母不是要听事情原委么?兰芝不过才说了一句话,丽香便迫不及待的插嘴打断。妹妹,她可是你的贴身丫鬟,你如今贵体有恙,她本该近身伺候,偏偏跑到前厅来打断祖母审问要事。如此不忠犯上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我这个做姐姐的替你教训教训难不成错了?还是妹妹觉得,区区一个一等丫鬟便可干涉主子商议更甚者捣乱大理寺卿办公务,乃是小事?”
最后一句话落下,让原本气怒的长宁侯呼吸一滞,责骂的话就这样吞了下去。
叶轻眉脸色发白,美丽的眼瞳里写满了慌乱和怯懦。
“姐姐误会了,妹妹…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妹妹便好好养伤便罢,这里的事由祖母和父亲做主,断不会冤了你的丫鬟。”叶轻歌曼声打断她,“不过是一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丫鬟,不值得妹妹以千金之体求情。”
她句句为叶轻眉着想,却字字针对丽香,不容反驳,叶轻眉纵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姐姐,我…”
“来人。”
老夫人突然开口了,中气十足而威严并重。
“把这个胆大妄为的丫鬟拖出去,杖毙。”
丽香大惊失色,叶轻眉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身边丫鬟又是一番兵荒马乱的惊叫,楼氏更是哭爹喊娘的说她命苦如何如何。
叶轻歌眉间笼着厌烦,终于动了怒。
“愣着作甚?还不将二小姐扶进去休息?若有个好歹,你们谁担当得起?”
她平素性子温和,难得发怒,眼角眉梢都染了冰霜,唬得一干人等又惊又怕,下意识的遵从。
“奴婢遵命。”
楼氏却是面色惊变,今早祭拜江忆薇的时候,叶轻歌虽警告于她,却仍旧和颜悦色不曾冷面冰霜。如今那般云淡风轻的站着,浑身上下却是自有一股威严,令人莫敢不从。
如此高高在上,如此泰然自若而仪态万千。
这…这根本就不是从前那个对她唯命是从胆小懦弱的叶轻歌。
脑海里悠然跳跃着一个大胆的猜测,却惊得她浑身战栗,眼神惊恐犹不敢置信。直到丽香凄厉的叫声响起,才让她机灵灵回神,下意识喊道:“母亲——”
“你给我闭嘴。”
老夫人目光森然如恶鬼,吓得楼氏立即闭上了嘴巴,娇娇怯怯好不可怜。
长宁侯扔自犹豫,“母亲…”
“你也给我闭嘴。”
老夫人今日可是气得不轻,恨恨的瞪了一眼自个儿儿子,又冷冷看向兰芝。
“继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兰芝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姐克母克兄克死未婚夫的谣言是楼氏传出来的,小姐的生母是难产而亡,大少爷也是被楼氏害死的,这一切都和小姐无关…”
“你胡说八道。”
楼氏听得心惊胆颤,震怒道:“来人,把这个满口无言的贱婢给我拖出去…”
“她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叶轻歌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了楼氏,“还是你心虚?”
楼氏瞳孔一缩,厉声道:“我没做过,何曾心虚?”
“既然没有心虚,那何不听她说下去?”叶轻歌淡淡道:“若你是冤枉的,有祖母和父亲在这里,自会为你做主。侯府也不需要那等随意攀诬居心叵测的丫鬟,以绝后患,不是更于夫人你清名有益么?若今日不详查,若日后再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谣言,只怕夫人贤名有损。如此,我实在想不出夫人为何急于杀人灭口?”
楼氏浑身一颤,纵然气势犹存,但到底心虚,眼神微微闪躲。
“你…你无中生有。”
“是不是无中生有,你心里清楚。”叶轻歌神色清淡,“夫人莫不是忘记了,你身上还背负杀人命案,如今官兵就在门外,若真是你所为,那么兰芝说的话,也未必是虚言。”
“你…你…”
楼氏一颗心沉入谷底,尤其面对玄瑾冷漠的眼神以及外面整齐森冷的官兵,她更是吓得浑身颤抖,有心想要抖出叶轻歌的丑事,但又怕叶轻歌狗急跳墙拖她的眉儿下水。她咬了咬牙,转眼又换上了一副梨花带雨的神情看向长宁侯,“侯爷,妾身冤枉,呜呜…”
长宁侯有些心烦,楼氏素来端庄温雅,时时衣着体面矜持。又天生一副柔美的面孔,稍露愁绪便柔弱堪怜弱柳扶风,让人观之欲怜。然而此刻鬓角散乱朱钗歪斜,额角隐隐红肿,妆容已花,这么哭起来,非但没有丝毫的美态,反而丑态毕露,令人心生厌恶。
他干脆别开脸,看向兰芝。
“你既指证夫人,可有证据?”
“侯爷!”
楼氏大惊失色,侯爷这是不信任她了么?否则何以会审问兰芝?往日只要她稍露委屈之色,侯爷便会心疼安慰,断不忍怒责半句。
兰芝气定神闲,“正如方才丽香所说,奴婢本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当年因广陵侯世子之死,小姐被赶出家门,而后就有流言说小姐命格不详。小姐被逐水月庵当日又被贼人迫害险些丧命,好在夫人在天有灵保佑小姐醒了过来。后便怀疑有人居心叵测意图加害,便嘱咐奴婢暗中回侯府调查,还小姐清白。”
楼氏听得愤恨,这个小贱人,居然是叶轻歌安放在她身边的卧底,这么多年她居然没有察觉。
老夫人沉着一张脸,其他事她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子嗣问题绝不可马虎,尤其是嫡长子之死,更是她心头之痛。此时惊闻此事和楼氏有关,更是恨不得把楼氏千刀万剐。
“当年种种老夫人和侯爷自是心知肚明,奴婢也不细说。只是这几年来奴婢跟在楼氏身边,才渐渐知晓她的狼子野心。原来楼氏疼宠小姐是假,捧杀是真。和夫人姐妹情深是假,嫉妒荣耀是真。对小姐视如亲生是假,暗中派人刺杀欲取其性命是真。”
兰芝越说语气越凌厉,眼神里恨意毕露。
“奴婢也是在不久前才隐约知晓,原来夫人当日生产小姐之时她收买了产婆,让夫人难产。也是她,指使人推大少爷落水而亡,之后又杀替罪羔羊灭口,瞒天过海。”
楼氏双手紧握,恨得咬碎了一口喑哑。
长宁侯此时也面露凝重,神色却微微复杂。
老夫人沉着一张脸,恨不得立即就将楼氏给撕碎。
“证据呢?”她咬牙切齿的说:“你说这一切,可有证据?”
“我可以作证!”
赫然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声音铿锵有力,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