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道:“娘娘,你在宫中,要好生保护自己。”
德妃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
宫里到处都是眼线,玲珑不能说太多,只能道:“只有人活着才能徐徐图之,不是吗?”
一个并不相识的人跟自己说这些话,德妃很是疑惑。
玲珑接着道:“我一见娘娘,就觉得娘娘甚为亲切,跟民女的娘亲很像,想必民女也很像你的孩子。”
提到这个,德妃目光微动:“我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
玲珑点头:“那就是了。”
德妃的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关键,只是她也知道隔墙有耳,什么都不能问,心里急得跟猫抓的似的。
展言被迫出宫,那母女如狼似虎,她整日为他提心吊胆。
眼前的这个姑娘,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在园子里绕了一圈,等德妃累了,玲珑才同她告辞,临别之前,德妃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姑娘,你,可认识我儿?”
玲珑朝她笑笑,那边守着的嬷嬷已经看了过来,竖着耳朵听着音,她道:“五殿下谁能不认识,况且吉人自有天相,娘娘无须太过担忧。”
德妃看着她的背影,虽然玲珑算是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却莫名地感到一丝心安。
将仿若采回来,玲珑让碧叶去大厨房取了几样东西,面粉,辣椒粉,一些蔬菜,还有各种调味的佐料,碧月看着这堆东西,有些不解:“姑娘,你是想做什么饭菜吗?”
材料齐了,玲珑撸起袖子,道:“我这不需要你们帮忙,你们出去吧。”
芳若看似人畜无害,但同这些简单的东西混在一起,就会产生极大的杀伤力,以往玲珑都做些在身上带着,这次被追杀的次数太多,都用完了。
金华殿中,慕容越斜靠在椅背上,听着高如海的消息。
“……碧华宫那边拿了这些,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奴才也问过太医,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并不相冲。”
慕容越一听,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她现在就跟一普通女子一般,怎么样都翻不过天去,便摆摆手:“这些都由着她去。”
高如海觑了一下慕容越的神色,小心道:“殿下,五皇子,又跟丢了。”
话音刚落,一本厚厚的册子就朝他飞了过来,高如海一惊,咬着牙愣是没躲,那本书立刻在他脑袋上砸了个大包。
伴随着慕容越暴跳如雷的吼声:“你们怎么办事的?孤派出去那么多人,连个慕容言都抓不到!”
高如海叫苦不迭,他待在深宫里,哪里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但是还得哄着太子,他连忙道:“殿下,那小子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没准现在就是死在哪里了才找不到,他哪能跟殿下您比,再说了,就算他活着能怎么样?现在皇位是您的囊中之物,量他小子也没那个能力跟您作对!”
一番话说得慕容越心里好受了些,他冷哼了一声:“你们继续找,找不到你们自己提头来见!”
清心殿。
殿里的窗户都蒙着厚厚的窗帘,里面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不时有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过。
慕容越一把将门推开,床上的人似乎被这声音惊扰到了,动了一动。
慕容越一屁股坐在他床前,望了一眼床上那个形容枯槁的人,露出一丝冷笑。
躺在床上的,正是梁帝。
他努力地睁开眼,待终于看清来人,又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慕容越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他心中燃起了怒火:“怎么,你还以为是你最宠爱的五皇子来了?”
梁帝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半响,才喃喃道:“你来做什么。”
慕容越转着手中的扳指,嘲讽道:“我来干什么,父皇不是最清楚吗?”他凑近梁帝,眼中折射出他勃勃的野心,“父皇,兵符,究竟在哪里?”
历代梁国皇帝在传位于子孙的时候,都会把传国玉玺和兵符一并交付,还有宫里四通八达的密道,都只有皇帝一人才能知晓。
慕容越之所以还克制着,没有直接杀掉梁帝,登上皇位,不过就是因为找不到梁帝的兵符。
梁国有两支精锐军队,戚家军和赵家军,分别镇守梁国南北两关,戚家军以虎做符,赵家军以狮做符,兵符一半握在将军手中,一边握在皇帝手中,只有拥有这一半兵符,才能调动梁国的军队。
没有兵符,他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连调兵都不能。
梁帝声音沙哑:“朕不会把兵符交给你的。”
“不交给我?”慕容越哈哈大笑,面目狰狞,“父皇,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太子,你不交给我,要交给谁?交给慕容言吗?我可告诉你,慕容言早就死了,被我杀死了,你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梁帝一惊,转头死死地瞪着他。
慕容越更加得意:“他摔下悬崖,死相极惨,您就不要惦记他了,将兵符交出来,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父皇,儿子会奉你为太上皇,你就待在宫里颐养天年吧。”
梁帝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脸上都是不正常的潮红,他盯着慕容越,艰难地骂道:“你这畜生!”
“都是跟您学的。”慕容越拍拍身上的褶皱,“我也不逼您,你好好想想,他再也不可能给你尽孝了,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
梁帝眼睁睁地看着慕容越离去,心中大恸,早知道他就不应该瞻前顾后,应该尽早帮小五谋划,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病得蹊跷,本来以为是积劳成疾,又加上被慕容越气得怒极攻心,但身子却越休养越坏。
皇后一直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他虽不喜,但也给她作为皇后的体面,慕容越顽劣,可大抵还是听他的话的。
没成想,他们却比自己这个帝王,还要薄情狠毒。
慕容越从殿中出来,呼出一口浊气,皱了皱眉头,这殿里的味道是越发难闻了,这老头倔得不行,明知已经无力回天还不肯退位给自己。
一样倔的还有碧华宫那个女子。
他的目光阴沉下来。
凭什么,慕容言不过是个庶出的皇子,这么多人都向着他,凭什么?
步玲珑刚将做好的药粉封入香囊中,外面就传来了碧叶急急的通报声:“殿下!”
片刻之后,殿门被啪一声推开。
步玲珑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慕容越不想再等了,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想要的,都一定要得到!这女子是这样,这天下也是这样!
他冲到步玲珑面前,扯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白瓷的茶杯啪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一地的碎片。
步玲珑强忍着恶心的冲动,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瞧着他,仿佛一点也没有被吓到。
这可不像是慕容越预想中的反应,不能激起他狩猎般的快感。
他眯了眯眼睛,甩开心里那些不适,就将步玲珑放在了床上。
步玲珑勾起嘴角:“殿下,我记得,你在上午的时候还跟我说,绝对不会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情,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慕容越一把扯掉腰带,冷笑道:“你现在被孤带进了宫,就不要再想着玩什么花样,你既然迟早都是孤的人,不如放聪明点,早点来取悦孤,待孤继位,就封你做个贵妃如何?”
虽然计划想得好好的,但是见到慕容越这么一副嘴脸,她还是有些紧张地抓紧了被角,慕容越见此,以为步玲珑是想通了,心里痛快了些,拥过来就凑上去亲她:“你听话,孤不会亏待你的。”
“是吗?”步玲珑忽然露出一副笑容来,天真烂漫仿若不知世事,跟平常的模样判若两人。
慕容越一顿,想说些什么。
猛然间,他忽然感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
步玲珑将晕过去的慕容越推到一边,嫌弃地拿出帕子,使劲擦了擦手。
她的内力虽然被封住,可是点穴法却熟记于心,师父当初觉得她力气小,特意教她这套不需内力的点穴法,只是手法繁复,点穴之地必须无比精准,步玲珑花了五年时间才掌握了精髓。
没想到这么多年没用了,依旧没有生疏。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从房间里搜罗了一些碎银子,然后准备跳窗溜走。
她的伤已经好了,即便一时半会逃不出宫,她也能在这宫中蛰伏一段时间,只是刚要走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往门外望去。
碧叶和碧月两个宫女陪伴了她这么久,她这一走,等慕容越醒过来,定然不会放过她们。
碧叶和碧月在门外守着,隔了一段距离,她们听不到里面的声音,碧月时不时往那里瞟一眼,眼圈有些红。
碧叶瞧了她一眼,出乎意料地,没有说她没规矩,而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碧月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小声道:“碧叶姐姐,姑娘她……”
她们不知步玲珑的来历,但是知道她是不愿意伺候太子的,如今太子气势汹汹地进去,恐怕她要受点苦了。
碧叶没答话,而是微微地低着头。
说到底,她们都是奴婢而已,而且她们还是太子的人,连心中对太子这点怨恨都不该有,又能做什么呢。
门里忽然传来步玲珑有气无力的声音:“碧叶,碧月,你们打点热水进来。”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们俩一起进来。”
碧月红着眼睛,同碧叶去小厨房里打了热水,端进来。
门一开,步玲珑不像她们想象中的躺在床上,而是换了一身碧青色的衣服,就仿若她们身上穿着的宫女服侍,正静静地看着她们。
微风一过,床幔掀了起来,露出太子的半张脸。
碧叶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反应快,连忙把门关了起来,看向步玲珑:“姑娘?”
步玲珑坐在圆桌前,手里拿着一把短刀:“你们应该看到了,我把太子打晕了,现在正要逃走。”
她眸光一转:“你们要想活命,等太子醒了,就说我要杀他,是你们发现不对,拼死拦了下来。”
碧月睁大眼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碧叶却拉着她噗通一声跪下:“谢姑娘救命之恩!”
步玲珑道:“宫闱深深,就此别过,相识一场,你们护好自己。”
碧叶连忙将自己的头发揉乱,将衣服撕开,碧月愣了一下,才明白步玲珑的用意,连忙也将衣服撕开,步玲珑在她们身上划了几道口子,看起来狰狞,其实伤口不深,很容易恢复。
做好了这些,她才利落地从窗户跳出去。
碧叶跪坐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这个角度,看不到宫中四周的围墙,只能看到蓝天白云,湛蓝的天空,如纱般的云朵,步玲珑就向着那片天空奔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碧月捂着伤口,泪眼汪汪:“碧叶姐姐,我,我好疼,我能哭吗?”
碧叶收回视线,轻轻地叹了口气:“哭吧。”
这几天,步玲珑时常跟碧叶她们聊天,大致掌握了一下宫中的各殿在什么地方,在去御花园的路上,也将她打算去的地方瞄了几眼。
她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向御膳房。
御膳房门口站着个膀大腰圆的太监,正倚着门框嗑瓜子,这位是掌勺的大厨孙富贵,这时候各宫的饭菜差不多都做完了,他得了一会儿闲工夫,在这歇会。
步玲珑易了容,现在看起来就是位小家碧玉,胆子很小的小宫女,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孙富贵瞧了她几眼,开口道:“现在还没到用膳的点儿呢,姑娘是来早了吧。”
步玲珑叹了口气,道:“这位公公,我们小主近日来胃口不好,不想用饭,今日早饭和晚饭都没怎么吃,奴婢看着着急,就来寻一寻,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吃食。”
步玲珑面生,孙富贵有些疑惑,猜测道:“杂家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宫的?”
步玲珑脸一红,声音细若蚊蝇:“公公,我们小主平时不让奴婢近身伺候,奴婢一直被欺辱,这下总算得了机会,还请公公帮奴婢一帮。”
说着,摸出几个银瓜子来:“公公,这是奴婢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还请公公笑纳。”
孙富贵在宫中不知道活了多久了,已经成了人精,一见她这样,就脑补出了一场大戏,这种事情可不少见。
加上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孙富贵不禁心里痒痒的,咳了一声道:“杂家当是什么,这御膳房的吃食一向多做一些,你去看了什么,只要是你们小主的身份该用的分例,尽管拿去便是,这银子杂家就不要了,只要姑娘记得杂家这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