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太向思啸说的话,是替陈大帅下承诺了。陈大帅哼一声,没有反对。陈太太就接着道:“你便可转为医,到孔伯父那军医院去,料孔伯父见你一定欢喜,岂不好?”
思凌在旁抢着道:“我还有个好主意!”
人家就真等着她的好主意。
思凌一笑道:“我去从军呀!”
顿时有几条噪子骂她胡闹。
思凌顿足:“我才不胡闹!”她是看出母亲的顾虑:不就是要有人承父亲衣钵嘛?大哥不感兴趣,她来呀!何必非逼着大哥不可?于是她侃侃而谈:军中有医院,更有女兵哩!古时有女将军,外国有女将军,现时的中国就不兴有了?花木兰还替父去从军呢,她替兄长也大大的替得……
陈太太都要晕过去了,孙菁劝说:“二妹妹你别闹了。”陈大帅也教训:“你要是干正事的能耐有你胡闹的一半就好了!”明着是在责备,其实心里头太受用了。他的子女就应该有这样的气魄嘛!真可惜这是个女儿,若是个小子啊,他还用得着指望思啸……
江楚人看这谈得越来越私底家语了,他夹在当中不合适,便先起身告辞:“叨扰府上太久了,给伯父伯母多添了麻烦。”
陈太太不好意思的立起身,满口儿自愧招待不周。
招待诚然不周,但送客是肯定要送了。家庭问题谈到这个地步,外头来的小年轻客人是不好留了。
结果陈大帅留!
他开口:“江家贤侄,你去旁边客厅先坐一会儿?”
发号施令惯了,这一句虽然比对自己儿子说话客气,还是命令式的。就算口气和软,这个建议也太唐突了吧!
思凌暗翻白眼,想着:父亲你别看他来作客时一副老实相,在外头砌词狡辩时何等滑溜、跟人干架时又何等凶狠呢!对他呼来喝去,小心他炸毛。
谁知江楚人略一沉吟,道:“好!”
答应得痛快已极!
思啸皱起眉毛,看他出去,又看看父母亲。适才直面父亲怒火,都不见思啸面色如此凝重。
江楚人出得这间门,见一个丰润妇人、牵着个更丰润的小女孩子儿站在门廊边,正瞅他。那小女孩儿穿着白色透明硬纱礼服裙,妇人穿的裙装居然也与之相类,大概所谓“母子装”,只不过小女孩儿穿着嫌老气、妇人穿着却又天真得可骇了。
旁边下人行礼:“三姨太太、四小姐。”
江楚人忙跟着打招呼。
安香娇声娇气的还礼,陈贝儿把胖手指含在嘴里,只索看人。安香扬手就把她手打掉。江楚人只觉浑身不自在,庆幸自己能够走开。
安香对他的背影仍多瞄了一眼,这才领贝儿进房间。贝儿忙忙迈动两条短腿跟上。这姑娘越长越肥美了,依在母亲身边就像一只球在滚。陈大帅看看这小胖妞,神态已经很缓和了,教训思啸道:“照你母亲说的,你凭你的爱好,把这些书再念念。明年考一次,考不上,不准再胡闹,就考得上,你回头也不准再看第三样好了!你别看你年轻,也就这么几年,一转眼就过,贪多嚼不烂,回头看别人都有成就了,你还在作新学生,最要不得!学问,都要咬定一个方向不放松才能做出来的。”
陈大帅粗俗,但这段关于学问的意见,是真不错。思啸郑重点头答应:“这次改了,以后绝不再变。”又道:“无论如何,这个寒假我就去您军营磨练。”
“我学业不紧张啊,现在就可以去磨练。”思凌表态。
她倒是当真的跃跃欲试。
“学业不紧?那是你无心向学!不读书就找个好老公嫁去。”陈大帅吹胡子瞪眼。
这一番吹瞪,装腔作势,其实骨子里是慈爱,思凌都懂,嘟起嘴大肆撒娇:“啊唷,爹!”
“去去。”陈大帅赶忙挥手,再不把爱女赶出去,他怕自己嘴角会流露出很不威严的笑影儿来,“是音乐课了吧?姐妹两个练琴去。”
安香忙叫贝儿跟思凌去练琴,但不是马上去,练琴前还有件要事呢!小裙兜里掏出个单子,像献出优异的成绩单,贝儿挪着小肥腿顶顶骄傲的捧给父亲。
陈大帅一时疑惑:怎么着,小妞儿成绩得了甲上?或者拿了个什么奖?
结果拿了单子一看,是个验血单。亲子鉴定的验血单,然而只有子的数据,没有亲的。
亲子鉴定,是必须要用血的,下了针咕嘟嘟的抽一筒去。若什么时候能拿根头发就查清祖宗十八代就方便了,现在可不行。陈大帅揪了思斐去验血时,是主动掀袖子叫护士抽血,回头尹爱珠私自托人验血,思斐的血再抽一筒还好说,只苦拿不到陈大帅的血样,是把陈大帅摔给她的鉴定报告复制了一份,叫医院照这个上面的陈大帅血样数据做比对。如今安香没头没脑的,怎要得到陈大帅的血?连鉴定报告,手头也是没有的,便把陈贝儿的血单独作了一次化验,鉴定所需的参数,详详细细都列了,陈大帅以后起疑心,只要拿着这个报告给医院看就是。
陈大帅恼了:“这是干嘛?”
这当然是防备您老人家以后起疑心……万一被人陷害什么的?先呈上个自陈状,把证据固定了,备个档。
思啸也晓得珠姨和思斐被赶出去,母亲是有出力的,虽知得没思凌这么深,却也理解香姨物伤其类、唇亡齿寒的心情,碍着自己的身份,不好说话,站得是相当尴尬了。
思凌尴尬自比她更甚,眼只瞅着陈太太,奇的是陈太太倒神色安然,几乎没像诸葛孔明般摇把鹅毛扇了,只不知唱的是否空城计?
安香晶莹面颊上笑起两个梨涡,说得很婉转:“经过时顺便做了个,就当做胎毛趣÷阁什么的吧。”
这这……这有得一比吗?!
贝儿跟着妈妈一起笑,傻笑,一双梨涡更深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