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笑对年太守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案子本身交给我,你很不用操心,还是专心去应付刘学士吧!”
年太守对辰星佩服万分:“钦差实在高明。一切有托了!”然后叹着气走了。
辰星想:从种种线索判断,这起案件应该属于监守自盗,从这方面着手看,因从那妾室身上查起为好。”
方向定了,然而做起来不容易。但晓得那兰英是哪里人氏、哪家出身,这上头却都查不出来什么。不过,丫头花云分明是受点穴手法所制。这案子里有武林人插手,值得注意。
只是,那点穴手法,也算不得绝技了,流传得太广,会这手法的人也太多,光凭那手法,难论门户。
除了花云被点穴而外,还有一处值得注意的,就是兰英被劫,为什么要做成被劫的情况?她如果监守自盗,岂不是自己走掉就可以?
难道是不好走:当时她惊叫以后,外面的人还见到人影,她如果从门口的楼梯走,难免会碰到家里的人。”
或者不从门口那儿走,其实也可以选择从后面的更衣间跳窗走。辰星特意察看,那窗子没有锁,大有可能是走掉的路径。
然而这不能解释为什么要做成劫人的原因。难道是为了维护她的娘家声誉?破落之后女儿出来作人的妾,已是丢脸了,再卷包逃跑岂非更糟糕。
辰星再看窗处,有个荷池,池里还有一条船,靠在池子的另一旁。
如果那船原来是靠在窗这边,兰英跳上去,正好在船上,划过对岸,走几步就能翻墙出去。然而那窗子离池面足有三丈多高,她一个弱女子,想必跳不下去的。如果她是跟人串通的,那必定有人接应。
带着一个人,要跳下三丈多高的地方,还得正好落在小船上,再撑船到对岸,然后背人跳出墙去,准是轻功不凡。”
因此,这个案子里还有位江湖好手介入,此人一定与兰英相识。
从这层关系上去追,大约才有点希望。想要追查这关系,顶好是问刘学士,可是怕他羞于启齿,不肯直言。
而那个昏迷的花云,也许会知情一二。可惜已经有人替她解穴,忙得来满头大汗淋淋,却还是解不开。
听到辰星动问,衙役慌忙告罪道:“钦差,那贼人点穴手法怪异,我们竟用上三种解法都没有用,只怕还得您来了。”
辰星看了看,翻开花云的后脑处,以手指摸索,发现一根针,只有针尾留在外头,也就一粒米那么长。”
他轻轻拔出,最后起出了支寸许长的极细银针。本来昏迷不醒的花云身子立刻起了一阵颤动,随后口里咿唔作声,看来即将清醒。
衙役恭敬地请问辰星道:“到底是钦差见多识广,只不晓得这是一种什么手法?”辰星微笑:“原来这不是寻常点穴,乃是银针制穴,将针灸与点穴手法结合起来,江湖上很少流传。”
衙役喜道:“那么,可以从这技法上推知施术者是谁了?”
辰星却道:“只知百年前有一位李神医,后来就失传了。”
衙役们都很失望。辰星却知道思凌麾下的李烟,就是当年那位李神医。因此一边不动声色、一边暗令人去向李烟打听。
花云神智清醒了。辰星吩咐将她扶过来,问道:“花云,府里昨晚出了什么事,你晓得吗?”
花云说楼上进了贼。辰星道:“你们姨奶奶不见了。还丢了些字画,都是先帝御趣÷阁,祸事很大,搞不好大家要砍头的,你明不明白?”花云脸都吓白了:“大人哪!我不晓得呀!我就是个做丫头的,什么都不晓得!”
辰星道:“可是你是唯一跟贼人照过面的,因此你的嫌疑最大。”
花云害怕得跪在地上,全身发抖道:“青天大人哪!我真的不晓得。我冤枉啊!”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
辰星原是吓唬她。在这案子里,她牵连极大。辰星希望花云在答话时能多已想想,不要隐瞒:以救她自己。
他不仅脑筋灵活,而且更懂得攻心之策,还没有开始正式问话,先吓唬一下,让对方胆寒,比刑求都有效。
花云已经吓得跪都跪不好了。辰星示意衙役们将她扶起来,坐在张凳子上,这才开始正式问话。问得很妙,先不问昨晚经过,却拣些无关紧要的来问:“花云,你服侍姨奶奶有多久了?”
“四年多。从她嫁进来,婢子就开始服侍她了。”
辰星问:“那她是怎么嫁到学士府的?”花云道:“只因她父亲替人治病,不小心治死了一位大财主的儿于,就被关在牢里说要抵命,幸亏我们学士一力营救才能出来,拿他的人情面子劝说对方不追究,人家感谢,就将女儿送来报答我们学士。”
“哦!”辰星道,“治病死人,其实也很正常,如果有了什么绝症,医生就算尽力也救不回来,总不能说是医生的错。”
花云却道:“那位病人的确是给治死的,他无非腿上长了个毒疮,大夫说要割了就好,人家却昏死过去再没醒过来。”
辰星点头,道:“花云,你以前就在学士府的吗?”
花云摇头道:“我以前家里开店,就在姨奶奶医馆的隔壁,我从小跟姨奶奶要好,姨奶奶嫁过来以后,学士就把我也买过来,好给姨奶奶作伴。”
辰星道:“这样说起来,你家里本来不是要卖你为婢的。”
花云点头:“婢子家里虽然不算很富,可也还不至于要卖我。学士是为了要我给姨奶奶作伴,才给我爹商量好,先给我爹两百两银子,还答应等个几年后,帮我找个好人家,送我嫁妆。”
这本是羞人的事,但她知道这事儿严重,只能全说出来。
辰星笑笑:“姨奶奶嫁过来以后,你们生活怎么样?”
花云点头道:“很不错。我看我们学士很喜欢姨奶奶。本来老家里还有三个姨奶奶,他可一个都没让她们过来。”
“老家?”辰星问。花云答道:“嗯!我们学士的家宅和田产都在乡下,宅子听说比这里大得多。这里是学士的别业。只因姨奶奶喜欢住在这儿,学士才留下来陪她的。”
辰星听出一点蹊跷:“姨奶奶为甚喜欢住在这里?”花云不由语塞,竟是欲言又止。辰星冷道:“这案子办不下来,不旦你一人,灭之之祸,你爹娘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
花云吓得连忙道:“是因为姨奶奶有个姑奶奶住在这儿,她去看姑奶奶,从这边走比较方便。”辰星问:“那她姑妈住在什么地方。”
“是在城南的白衣庵。”花云连忙答道。却连衙役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庙。
后来总算问出来,原来那是所家庙。兰英的姑妈嫁到个姓艾的人家,乃是大户。她相公早过世了,她就进家庙带发修行了。
辰星问:“那姑太太有无子女?”花云迟疑一下:“是有一位少爷,名叫艾安,现在也在朝廷里做事。”
辰星记下,也派人去查证,又问花云:“姨奶奶与艾少爷,他们表兄妹之间的关系,是否很好?”
花云还是不敢说出口。辰星便道:“这种事探听出来也容易,你如果隐瞒,倒是对你不好。”花云只能道:“关系是好。他们打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姨奶奶嫁进学士府,表少爷非常伤心。
辰星又道:“想必艾公子非常孝顺,经常会去探视寡母吧!”
花云道:“没错。他一个月里总要去个三四次的。”
辰星道:“那么,姨奶奶也时常去探访姑母了。”
花云道:“是!一个月也有那么三、四次。”
辰星笑了笑,却又将话题换过:“这楼现在是姨奶奶一个人住吗?”
花云道:“是!学士已经七十多了,纳姨奶奶进门,只为了嬭奶奶的才华,可以陪他作画下棋。姨奶奶进门以后,学士也还是自己住在书房的。”
辰星道:“如此,学士晓不晓得艾公子是姨奶奶的表哥?”
花云道:“晓得的。艾公子也来过两次。”
辰星问:“那么,他知不知道他们现在还经常见面?”
花云道:“这……婢子就不太了解了。其实姨奶奶每次到家庙去的时候,也都带了我去。我们回来以后,学士也没问过我。根本上,姨奶奶不管上哪儿,学士也不过问。”
辰星问:“那他们平日相处如何。”花云道:“好得很。我看他们客客气气的,而且有说有笑。”
“昨天夜里是什么个情形?”辰星笑了笑,“花云,你从头到尾说来看看。”
花云道:“昨天晚上,姨奶奶本来在楼上画画。婢子就在下头做针线。交二鼓时分,姨奶奶让我去关院门。我就把门栓上了,才回到屋里,就给人打了一下。”
辰星道:“你被人打了,没看见是谁打你?”
花云道:“没。我就是觉得头上被打了,还大声叫了,听见姨奶奶问我话,我就晕倒了。”辰星道:“她问了你?问你什么话?”
“我……”花云道,“我听着她问我怎么了。似乎还听到她下楼。”
辰星道:“她下楼么?还是谁上楼的声音。”
花云道:“婢子不知道。那时候我眼前金星乱冒,啥都看不真,就记得听见有楼梯声响。”衙役插嘴道:“你说被打了,怎么头上没有伤?”
“是吗?”花云急道,“可我真的是挨了一下。”
辰星一笑:“如果有人用软的东西重重往她头上敲一下,也不会有伤痕。看来那人并不想伤她性命。花云,你真的听见姨奶奶问你了。”
花云道:“没错!她问过。”
辰星道:“那说明,打你的人不是她。”
“当然不是。”花云奇怪道,“姨奶奶为什么要打我?她一直照顾我,说过把我当妹妹的,所以学士才会要我来跟她作伴啊。”
“好!”辰星道,“还有件事儿:姨奶奶的父亲呢?现在还替人看病?”
“那倒不了!”花云道,“自从出了事情之后,他老人家就不挂牌了,听说是回老家去了。”辰星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多大年纪了?长相是什么样的?”
花云道:“我记得他跟我爹是同年,今年整五十了,姓姜,叫迎松。又高又瘦,额头还有颗黑痣,应该很好认的。”
辰星想了想:“目前没什么其他要问的了,但是我随时都想起什么,可能还要找你什么,所以你最好到衙门去待着。”
这也是为了保护她,怕她被人杀人灭口。衙役跟与刘学士说了一声,就带走了。刘学士居然不太愿意。辰星只能说花云受贼人暗算,性命关天,要出去就诊,才能对家属交代。
这才镇住了刘学士。他自然不愿意牵涉进人命里。他立朝多年,不会把这种把柄落给人,自无硬拦的道理,这才勉强点了头。
一时李烟也接了辰星问银针制穴的信,却是记得的,这本事他只传过一个弟子。那个弟子当时答应会作为秘技,只传子孙,不流给外姓人。
看来他的子孙对于老祖宗的告诫奉行不悖,所以真的没有落入异姓人手中,百年里没有外传,以至于传下百年之后也不为人知,可想见他后人都很奉行祖训。
这也是因为李烟传的那个弟子嫉恶如仇,结果树敌极多。他自己倒是行踪飘忽,难以被仇家找到,而他的后人要是没他的本事,还是别轻易炫技的好。
否则,从这独门手法上,仇家立刻可以知道他们是谁的后人,报复寻仇。
如今事情过去了百年,他子孙们可能以为往年事没人记得了,因此这种手法又现于世。也或许是个新起的年轻人,实在不甘寂寞,不顾祖训,非把老祖宗的绝学拿出去炫耀一下。”
只是李烟把那弟子的姓名一说,辰星发现兰英娘家同性,难道也有渊源?
可惜如今已经不详,只能遣人去她家乡看族谱,问问当地老一辈的人,希望有收藏。这却要慢慢儿的问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