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好香!”
詹孝义喃喃赞叹道。
入到厨房,他立马就闻到一阵熟悉却又陌生的气味。
这气味是如此熟悉,他一闻那独特的肉膻味,便知道是羊肉。
但是,很陌生——他在大辽常吃的羊肉,那荤羶气息比这里闻到的要浓烈许多,而且,从不曾夹杂这种若有若无的甘甜味道。
他好奇地四处张看,只见这八宝茶楼的厨房与其他食肆的大大地不同。
干净、敞亮,整整有条,井然有序。
拢共有十几个灶台,每个的边上都围了好几个人,分别穿不同颜色的衣服。
“不同颜色的服饰是否有不同含义?”
詹孝义问道。
乐琳点头道:“詹老爷见微知著。”
“安国侯,你老是唤我‘詹老爷’实在见外了些。”詹孝义道。
乐琳问:“那该如何称呼才好?”
詹孝义想了想,笑说:“詹某与侯爷虽是初次见面,却不知为何深感一见如故,一面如旧,一拍即合,某有意与侯爷交个朋友,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乐琳看他一连抛出了好几个成语,就差没有把“一见钟情”说出来了,摇了摇头,莞尔而笑。
詹孝义看乐琳笑而不语,脱口问:“你可是觉得詹某高攀了?”
然而,他的表情没有半分不豫,更不似恼羞成怒。
乐琳只觉得此人性格爽直豪迈,心中好感又添了些许。
她答道:“能与你交朋友,我荣幸之极。”
“那你笑什么?”詹孝义问。
“我笑得是你用的成语。”
“那几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么?”
乐琳也是一愣,老实说,“一见如故“、”一面如旧“、”一拍即合”,用在此情此景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拼在一起用,有点卖弄之嫌。而且,卖弄得太明显了,就似唯恐旁人不知道自己会成语一般……这种风格,和詹孝义穿衣打扮的套路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她也不知怎么向詹孝义解释,只得扯开话题:“既是朋友,你也莫要称呼我做‘侯爷’,唤我‘乐琅’便好。”
乐琳又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詹孝义直觉“乐琅”也是个爽快之人,想也不想,便道:“你唤我铁赤剌便好。”
“哦?”
“我的本名是述律铁赤剌,辽国人。”
“嗯,”乐琳点了点头,笑道:“我倒觉得唤你‘述律’比较顺口,可好?”
詹孝义好奇:“你不惊讶?”
乐琳笑问:“惊讶什么?”
“惊讶我是辽国人。”
乐琳与柴珏相视一眼,默契交换眼神。
柴珏开口道:“那****在八宝茶楼喝醉了,自己把这事情说了出来,被史掌柜听见,他告诉我们了。”
詹孝义闻言,知道他们并无隐瞒,只觉得他们二人光明磊落,好感愈增。
“好!”他抚掌赞叹道:“能交你们这意气相投,言行相依的朋友,我述律铁赤剌也不枉来大宋一遭了!”
他看着柴珏,又叹息道:“若非三殿下身份高贵,咱兄弟三人今个儿定要效仿那刘关张,来个桃园三结义。”
说着,詹孝义学着说书人那样,来了一段《三国故事》里的念白:“皇天后土为鉴,今有我刘备、关羽、张飞三人,结为异姓兄弟,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语毕,他大笑道:“若能如此,岂不快哉!”
乐琳和柴珏也是愣住,詹孝义这种奔放热情的个性,对他们来说实在新鲜。
忽而,那肉香味又传来,比之前更浓烈了些。
柴珏只觉得肚子都快要打鼓了,他连忙道:“先莫说这些了,闻到这里的菜香味,我愈发饿得慌,还是赶快试吃一番吧。”
詹孝义闻言才想起这桩事情。
他用力地嗅了嗅,循着那羊肉的气味走去,来到一个灶台前。
灶台上放了两个大大的瓦煲,柴火烧得旺盛,瓦煲里的佳肴肉汁正发出“嘟噜嘟噜”的声响,十分诱人。
“这……是羊肉?”
詹孝义不太肯定地问。
乐琳点了点头:“正是。”
詹孝义又问:“味道和大辽的有些不同,是否宋国的羊养殖的方法与大辽有所区别?”
乐琳答道:“羊都是吃草的,养殖方法应该并无不同。”
“那为何荤羶味这么淡?”
乐琳并不回答他,而是向一旁穿着棕黄色衣服的伙计问道:“炖了多久了?”
伙计恭敬地答道:“回侯爷的话,依史掌柜的吩咐,要炖足一个时辰又三刻的,还差一刻钟便够了。”
乐琳颔首,拿起放在灶台上的厚抹布,揭开煲盖,夹了好几块到旁边试味用的小碟子里。
她对柴珏和詹孝义说:“虽然还差一刻钟,不过也差不多的了,咱们先尝尝吧。”
柴珏接过伙计递来的筷子,忙不迭地夹起,吹了吹热气,便吃了起来。
詹孝义比他心急,连热气也不吹吹,直接就放入口中。
滚热的羊肉,烫得他舌尖都快麻痹了。他强忍着,大力嚼咬了起来。
瞬间,前所未有的惊艳充斥着整个口腔。
鲜、嫩!
爽!
羊肉独特的甜美在香料繁复的香味衬托之下,愈发突出。
过后,有种难以言喻的甘甜清香口感。
他回味许久,才喃喃问道:“竟有如此美味,竟有如此美味!”
乐琳笑道:“过奖,过奖。”
詹孝义回过神来,皱眉问:“这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先用小茴香、胡椒、花椒腌制小半个时辰,以辟除羊膻味。继而,大火爆香姜片、八角,再与羊肉一起翻炒均匀。”
“啊?不是炖的吗?怎么是炒的?”
“先炒再炖,炒匀后,再加清水没至羊肉,放入马蹄、萝卜、大蒜叶等配菜,烧沸后,濽适量米酒,盖好盖转小火焖一个时辰又三刻钟。”
詹孝义赞叹:“如此繁复,是谁人想出来的食谱?”
乐琳笑道:“是我曾曾祖父传下来的食谱。”
詹孝义数着指头算了算,恍然道:“是乐公的食谱!”
“嗯。”
“啊,‘商神’乐公竟也是个老饕。”
乐琳不置可否:“有钱有闲,自然吃得精致些。”
詹孝义首肯心折:“正是此理。”
他又问:“我怎么觉得有股十分特别的甘甜?是添了什么秘制的香料吗?”
“啊,我忘了介绍……”乐琳再次揭开煲盖,夹了一更寸余长的、焦黄色的东西放到小碟子里。
她说:“这么重要的配角,我竟然忘了为你们介绍。”
詹孝义忙问:“这是什么?”
“甘蔗。”
“哦?”
“这两锅羊肉拢共用了半只羊,约莫不过二、三百文钱。但这正宗的青皮甘蔗,须从广南西路快马加鞭地运来汴京,光是运钱便要快四百文钱了。”
詹孝义慨叹:“竟是如此大费周折,难怪这般美味非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