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骑兵营虽然是五千人的大编制,但是包括了马场守卫和部分的马夫、兽医,真正参战的战力只有八百骑。传令兵高举令旗沿着阵列跑了一个来回,整装待发的骑士上了战马,辅兵看管好换骑的驮马,在训导官和参谋们的领导下列阵防御,徐徐跟进。
周遇吉站在最前方。他的亲卫分列两侧,一字排开,背后的靠旗迎风招展。最外侧的两名亲卫举起了营旗和周字将旗,同时也是确定横阵的边界,不让后排骑兵跑偏。
“齐步~走!”周遇吉下令道。
三排骑兵阵列随着旗号缓步前行,每排二百六十骑,另外还有二十匹游骑游走阵型后方和两翼。每骑之间没有半点间隙,被夹在中间的骑兵甚至不用握住缰绳,战马就会被左右战友夹着往前跑。
战马的速度渐渐加快,直到周遇吉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东虏甲兵后阵呈现在自己眼中。
在骑兵横阵距离东虏后阵一里半的位置,巴哈纳才意识到自己被明军骑兵在背后捅了一刀。他不得不召回支援左翼的巴牙喇,统领甲兵和剩下的阿哈在后方列阵,同时派出塘马向石廷柱求援。
石廷柱得到求援的消息后,终于长舒一口气。他之前见明军骑手从自己背后而来,还以为明军要拿他开刀,原来只是故布疑阵,真正目标是正蓝旗的巴哈纳。
“主子!真的不救巴哈纳么”
“不是不救,是救不了。”石廷柱面无余色。
“摄政王怪罪下来……”
大清军法甚严,甚至有战败则斩的先例。
石廷柱也深怕多尔衮怪罪,尤其见死不救无论是国法还是私情,都会遭人唾弃。然而此刻发兵去救巴哈纳,恐怕连他自己都要折进去。
不过……
石廷柱心中暗暗寻思:当年老汗打浑河之战,参将拜音达里、游击伊郎阿见了明军望风而逃,也不过是革职而已。所以说,关键还是根底够不够硬。站队是不是正。如今朝中两黄旗要反摄政王,摄政王要先除了豪格,看到正蓝旗受损多半也不会震怒到什么程度吧自己只要坚定站在王爷那边,又有保全部曲的借口,留下一条命总能够吧
“觉罗巴哈纳早已经撤了,我们也跟着渡河北返!”石廷柱大声道。
那梅勒额真一怔,转而明白了石廷柱的意思。这是要将败军的责任推到巴哈纳头上!到时候两人互相指责,就看王爷信谁的了。
巴哈纳很快就发现正白旗汉军的固山旗已经连影子都没了,更没有汉军的援军。
“等我回去,非得剥了石廷柱的皮!”巴哈纳咬牙切齿,叫道:“听令:所有马甲、巴牙喇、戈什哈,先破尼堪马兵!”
……
“大步~跑!”周遇吉抽出四尺长的马刀。高高举起。
骑兵们齐刷刷抽出马刀,做好战斗准备。
胯下的战马大步向前,如同一道不可阻挡的洪流。
令人恐怖的是,从侧面看过去,所有的马竟然整齐划一,没有一匹超出胸线。
巴哈纳从未有过如此绝望,一个诡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这真是明军么这真是那个一碰就散、一打就逃的明军么!
现在唯一的希望也就只有那些持弓疾射的巴牙喇和仅存的马甲兵了。
看到有中箭落马的骑士。巴哈纳略略有了一丝希望。
然而这抹希望带来的却是更严重的窒息。
明军骑士落马之后,战马很快就失去了前冲的动力,放慢速度,露出一个空档。而后排的明军骑手总能迅速填补这个空档,保证马墙的浑然一体。
在大步迈进了足足一里地之后,周遇吉已经能够看到正面巴牙喇的眼白和黄牙。他高举的马刀在空中虚劈一记,放声喊道:“疾驰!”
“冲锋!”所有骑兵回应着主帅的口令。
战马瞬间从大步切换到了疾驰,耗尽全力朝正蓝旗巴牙喇冲去。
沉重的马蹄踩踏得大地震动。彻底击溃了巴哈纳最后一丝心防。他统领的是马甲兵,也见过蒙古人的骑兵冲锋。当骑兵数量足够多的时候,组成马墙并不稀奇,但从没人尝试过组成如此密不透风的马阵。就算是骑术了得的蒙古人,也不可能在疾驰冲锋的时候,继续维持这样整齐的阵列。
深富战斗意志的巴牙喇和马甲仍旧朝周遇吉发起了进攻。他们组成的横阵并不少于周遇吉的骑兵,在骑射中也显露出他们的精湛战技。然而这一幕在巴哈纳眼中。却无缘无故多了螳臂当车的悲壮。
——不能让巴牙喇和戈什哈去送死!
巴哈纳终于醒悟过来,高声嚷道:“鸣金!撤!”
战马对冲的时间是漫长的,仿佛每一个马浪起伏都有一百年那么久远。同时也是瞬息即逝的,只是眨眼之间。两支骑兵就撞在了一起。
巴牙喇的大刀狠狠劈向迎面而来的明军骑士。
有人挡住了,有人却被大刀劈破胸甲,阵殁当场。
然而毫无例外的,每个建奴攻向明军的瞬间,起码三柄马刀攻向了这个凶徒,而且必有两柄马刀,或砍或刺,能破开敌人的披甲,带出滚烫的鲜血。
周遇吉早就知道这种密集横阵威力无比,但到了此刻,仍不免泛起敬畏之情。
擦身而过的瞬间,明军已经攻破了正蓝旗的骑兵拦截,紧密地朝居中主帅靠拢,再次提起马速,排山倒海地冲向了巴哈纳的固山旗。
巴哈纳弃旗而走,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那些心思活络的建奴骑兵,在最后关头拉转了马头,从明军横阵前避开,惊险地捡回了一条性命。此刻见主帅已经狂奔而去,当即拥了上去,呼喝前面的甲兵回头撤退。
周遇吉冲到了固山旗前,挥刀斩杀了护旗逃走的建奴。
象征正蓝旗固山额真的旗帜落在地上,旋即被马蹄踏入尘土之中。
金声大作,主帅逃亡,将旗陨落,与第一近卫营胶着的东虏甲兵纷纷溃逃。有的人转身逃跑,却正好撞上了周遇吉的马墙,如同遇到了不可抵御的海啸,瞬间被席卷干净。只有战场经验丰富的老甲兵,才在瞬息之间选对了逃跑的方向,丢盔弃甲追赶巴哈纳而去。
“虎!虎!虎!”第一营的步兵见到了援军,士气大振,碾碎了东虏最后一丝战意。
一刻钟之后,建奴再没有成建制的抵抗,许多人扔了兵器,趴在地上装死。
“跪地者免死!”萧陌高声喊道。
听得懂汉语的建奴纷纷扔掉了兵器,跪地求免,二十年无敌的尊严彻底破灭。那些听不懂汉语的建奴也纷纷学样,匍匐在地,以求活命。最后那些负隅顽抗之辈,很快就被冲上前的近卫一营战士斩杀干净。
激战整日的战场终于在余晖下徐徐安静下来,只留下遍地残肢血肉,以及蠕动的建奴伤兵。
周遇吉纵马来到萧陌面前,歉然道:“座钟坏了。”
萧陌长长吐出一口气,取了一块不知哪里割来的袍布,抹去长刀上的血迹,还刀入鞘,道:“殿下在望楼。”
周遇吉朝萧陌点了点头,缓步纵马朝望楼走去。
萧陌别过马头,看着周遇吉的背影,叫道:“殿下亲自上阵了。”
战胜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周遇吉翻身下马,放开了缰绳,一步步往望楼走去。
朱慈烺看到周遇吉过来,也接到了皇父传见的口谕,不过他还是决定先跟周遇吉说两句话。
“是盔甲太重了么走那么慢!”朱慈烺扬声大笑道。
周遇吉加快了步子,心里中却闷得一丝缝隙都没有。他上前跪倒,沉声:“末将违期不至,犯了慢军之罪,以至殿下亲临凶战,按律当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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