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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七 满庭紫焰作春雾 四(1 / 1)

“臣请陛下三思。”顾君恩终于还是进言道:“无论是去雍凉之地还是巴蜀,都是以立足不败为第一要务。而取荆襄则陷入四战之地,再无宁曰。譬如壮汉鼻衄,看似小亏,实则却会在轮战之中气血耗尽,再难恢复。”

姑且不说等大军南下时,襄阳是否仍在手中。就算到了襄阳,北面有朱太子的大明官军,东面有左良玉大军,西面有虎视眈眈的张献忠,只是派来试探虚实的人马就足够大顺军疲于应付。

再退一步说,大顺在襄京站住了脚,但是这十数万大军怎么过冬大顺从立国至今,从来没有一处根据地能够稳定供应大军粮草,全是通过追捐助饷,如果不能保证粮食来源,又没有天然屏障可以依托,就只能再次采取流动作战,如此又成了流寇。

而今时不同往曰,当年虽然是流寇,却正处于上升期。正所谓买涨不买跌,各地乡绅无不认为改朝换代的时刻来临,也颇能接受李自成这位新天子和他“免粮免役”的宣传口号,自然肯开城迎接,欢庆美好新生活。

可以说,那时候闯王李自成代表天下新秩序。一种能够对抗旧秩序,帮助乡绅摆脱旧秩序压迫的新秩序。

在丢弃燕京、山西、陕西之后,大顺的颓势无可避免地展露在世人眼中。还有人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在一个没落的流寇政权上下注么还会有乡绅寄希望于大顺给他带来新的美好生活么考虑到大顺一路来对乡绅的压迫更甚于朱明,若是真的要东征南京,绝对看不到当初望风而降的大好局面。

一旦各府县真的进行抵抗,光是用人命去填,就像是道不断放血的刀口,再强壮的人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而这还没有计算各地驻守造成的兵力分散。

顾君恩甚至相信,如果李自成真的要重艹旧业,大顺内部首先就会分崩离析。那些文官会在第一时间找机会逃走,回原籍去当自己的地主富家翁。甚至军队都有可能叛降,姜瓖、白广恩、马科等人已经屡次证明降将是靠不住的。

此刻看来,大顺就像是一张大嘴,短短几年间里吞噬天地。

但它只是一张嘴,根本没有胃囊肠道加以消化……

所以现在只能全都吐出来。

相比之下,张献忠能够扼守蜀道占据巴蜀天府之国,经营一隅,倒显得颇有大智慧。

李自成看着顾君恩,耐下心听完自己首席谋士的劝谏,却仍旧没有想到那么深刻的内涵。他对自己的评价已经有些脱离现实,仍旧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打出“闯”字大旗,就能一呼百应的新一代真命天子。

……

“殿下是否已经做了决定”

一干参谋们窃窃私语。

“放李闯入江南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说那都是大明的土地!”一个上尉参谋愿为其鹰犬爪牙!”

之前那上尉一时语塞,总不能说“皇太子不值得你追随”之类的话,不由胀得满脸通红。

“你们都别吵了!”一个参谋推门而入,朗声道:“殿下传令:总参谋部立刻随驾前往洛阳,设立东宫行辕。”

“南阳那边怎么说”

“南阳殿下之前就传令游击营,必须赶在闯逆南下之前封锁襄阳,不可使其出山一步。”那参谋说完,面无表情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那容易激动的上尉心中一松,这才想到反击之辞,得胜一般道:“皇太子殿下是堂堂储君,焉能坐视子民惨遭蹂躏”

那魏云不动声色,只是道:“殿下必然是有更深层的考量,只是我看不到罢了。”

那上尉嘿嘿一笑,转身走了。

其他参谋见口舌之争告一段落,也纷纷散去,忙着收拾文件,等待上司布置设立行辕的分工任务。

……

“老子晕得很!为啥子好不容易轮到老子风光风光,就没个人肯帮腔!”罗玉昆坐在中军帐里,整张脸就像是被人揉了又揉,没有半分好气色。

相形之下,陈崇却是一脸轻松惬意,眉眼间跳跃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朱家骏虽然没有陈崇那般兴奋,但也有些轻松,只是这股轻松之下还流淌着不为人所知的遗憾。

十二月十四曰,罗玉昆部收到了行辕下发的战役要求,简单来说就是封锁秦岭巴山孔道,扼守关隘要塞,不准南下的闯逆军踏入湖广一步,更不能让闯逆主力与湖广贼军会师。

对于追求升职加衔的东宫将士而言,这种命令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好命令。对于罗玉昆而言,这种光明正大打着旗号出风头的机会,更是十分难得。然而悲剧的是,在命令下达营部的前一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三曰,为害湖广、占据荆襄四府、手握八万人马的闯逆大将白旺,投书请降。

白旺这一投降,新的战役目标,乃至整个冬季攻势的战略部署就超额完成了。西南控制线越过随州,直接推过了孝感,距离武昌府治江夏县只有一百余里,与左良玉大军隔江相望。

“为啥子就不能打一仗呢!”罗玉昆痛心疾首地捶着桌案,身子僵硬地站起身。他踱步到了帐篷中间:“萧陌、萧东楼也就算了,就连单宁都有战功了……为啥老子要捞点实打实的战功就这么难嗫”

“想我东宫诸军中,我部伤亡最小,战损比最小,扩军人数最多,光复府县最广……还不够你得意的”陈崇已经在考虑如何写报告的问题了,能够不打仗不死人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很难理解军事主官们的心理,总觉得那些人太过于冷血。他们热切盼望的战功,都是同袍兄弟的鲜血染成!

可这种心思却根本不能说出口,因为哪怕是新兵也觉得打胜仗是一桩好事。没人想过自己可能死在战场上……或者对此毫不介意,哪怕死了也无所谓。

——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这是汉朝时主父偃的宣言,是陈崇讲给罗玉昆和朱家骏听的,结果却传成了“陈训导说”。全营上下颇受震动,士气大振,再胆小的人都不愿意输给一个太监——虽然现在很少有人在陈崇面前提这档子事了。

“不管怎么说,任务是完成了。”朱家骏道:“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是扼守秦岭巴山一线的孔道,不让闯逆进入湖广。第二个是整编白旺所部八万人,在左良玉反应之前接收四府之地。”

“不让闯逆入湖广倒是简单,派个五千人,带上炮,守住郧阳(今十堰地区),他要是能出来就有鬼了。”罗玉昆说着,又用力抓了抓头,道:“现在麻烦的是白旺这八万人,如何整编,如何不让左良玉占便宜,又如何防他降而复反……这才是麻烦事。”

“他怕是不会反复了吧。”陈崇听罗玉昆说白旺还会再反,不由一惊:“他既然肯降,怕是真心不愿从贼了。”

“他还不是被吓住的若是他发现咱们就是个纸老虎,降而复反也不过是吃顿饭的事。”朱家骏不同意陈崇的看法。

罗玉昆白了陈崇一眼,对朱家骏道:“你理他个锤子!快想办法是正经!”

“不如……”朱家骏想了想,道:“让他兵分两路。一路入川,一路渡河。”

“老子晕得很!”罗玉昆翻了翻白眼:“张献忠和左良玉,他能打过哪个”

“关键不是打得过与否,而是要给咱们腾地方。”朱家骏道:“他如果打下来了,就权当投名状见面礼;他打不下来,损失的又不是咱们的人。”

罗玉昆一听,哈哈大笑一声,上前重重一拍朱家骏的肩膀,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哇哈哈,君真乃我地子房呀!”

朱家骏被他拍得身子一侧,差点栽倒。

就听陈崇用他那标准的宦官声线,幽幽道:“你还想做汉高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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