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远是一路上最紧张的人。
团长因为自己疏忽而重伤。
现在自己负责保护团长安全,如果再出什么意外,只能自己枪毙自己了。
所以从离开根据地开始,除了上厕所,肖远一直守在李浩身边,寸步不离。
此刻也不例外,站在病床旁,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头上裹满纱布的团长。
病房门口,病房窗边,全部守着一个突击队员,一脸警惕看着周围。
剩下突击队员驻扎在医院门口一个旅馆内,一旦这里出意外,最多三分钟,他们就可以赶过来增援。
突然,李浩的眼睛动了一下。
肖远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然后脸上就露出了激动笑容。
手术结束后主刀医生说了:只要团长成功醒过来,脑袋上的伤口就没问题了。
“团长,你醒了……”肖远很小声问道。
“水……”
李浩嘴唇动了动,用自己微弱的声音说道。
“团长要喝水……我现在就给你去弄……”
一边倒水一边对旁边一个队员叫道:“你还冷着干什么,马上去办事处通报首长,我们团长醒过来了。”
到下午,李浩整个人都恢复过来。
虽然身上到处绑着绷带,不能动,但脑子很清醒,并且从肖远口中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十天以后,他就可以下床了。
“肖远,带我出去走走……活动活动,身体恢复得更快,而且我也想看看重庆是什么样?”
“这?”
肖远脸上闪过一抹犹豫。
看到李浩一脸坚定,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行,但一定要几个突击队员跟着。”
走出病房,李浩看到的画面和电视中民国时期的医院几乎没有区别。
房屋虽然很破旧,但很整洁。
可是,走着走着,一道门出现在李浩面前。
门口站着两个宪兵,冲锋枪端在面前,一脸严肃。
“团长,那边就不要过去了吧?”肖远犹豫了一下建议道。
“那边也是医院病房吗!”李浩问道。
“是病房,但那边是普通病房,很乱。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如果被伤兵撞到,肯定会出问题。”肖远回答。
李浩坚持说道:“过去看看看!”
“有你们保护,就算小鬼子来了也不一定能碰到我,更不用说几个伤兵了。”
“是,团长!”
走到门口,李浩虽然穿着病号服,看不出军衔,两个宪兵仍然一脸严肃敬了一个军礼,并且给李浩推开大门。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马上扑面而来,混杂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一起刺激着鼻腔。
李浩眉头不由自主皱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沿着走廊转了个弯,一个病房就出现在李浩视野。
不,眼前自己看到更像一个大仓库。
几十个病床一个挨一个摆在房间内,一排排的,每个病床上面都躺着一个伤兵。
也许是因为病床太少,房间近一半的空间见病床都没有,直接在地上铺一张席子,一床被子,然后伤兵躺在上面。
痛苦的哀嚎声,惨叫声,骂声……一起传到李浩耳朵,非常嘈杂。
再看看那些伤员,躺在血迹斑斑的病床上,有人一脸惨白,有人一脸痛苦,还有人一脸绝望,两眼空洞看着房顶,一动不动。
十来个医生护士在近百个伤员中间忙碌,治完这个去治疗那个,中间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哪里是病房,连伤兵收容所都不如,甚至连根据地都不如。
根据地条件虽然差,但对伤兵特别重视,尽一切可能满足伤兵所需。
最起码一个伤兵一个病床还是能满足。
而且还要尽可能保证医院和伤兵的卫生,避免感染。
只要有条件,绷带,床单……都要每天清洗,然后再用开水煮,进行消毒处理。
看眼前病房,被鲜血染红的绷带,血迹斑斑的床单,一看就知道半个月没有清洗过。
连最起码得卫生都保证不了,怎么保证伤员不感染,然后尽快康复归队。
李浩的眉头越皱越深。
“吃饭了……吃饭了……”
六个炊事兵,两两一组,或是抬着饭桶,或是抬着大筐,吆喝着走进病房。
路过身边时,李浩看了一眼。
一个大桶装着清可见底的米汤稀饭,一个大桶装着菜汤,筐子里装着拳头大小的杂粮馒头或者是碗口大小的杂粮饼子。
“他们就给伤兵吃这个?”李浩沉着脸问道。
肖远没有说话,点点头表示肯定。
“他们可是伤员?”李浩皱着眉头反问道。
“正常人天天吃这个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伤员。而且这些东西一点营养也没有,天天吃这个,伤员怎么可能恢复。”
“我记得我这几天吃的都是米粥,白面馒头,还有肉汤,鸡蛋,鸡肉?”
肖远硬着头皮回答:“团长,你住的病房是中央军团以上军官才有资格住进去,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上下联络,再加政委临行前给我的五根金条,院方才同意你住进去。”
“至于普通军官和士兵,全都是这种病房。”
“军官条件稍微好一点,都有单独的病床,伙食也好一些,能吃到白面馒头。但肉是绝对不用想的,除非自己出钱,毕竟他们回到部队就是骨干。”
“普通士兵就不行了,他们太多,医院想管也没有那个能力。”
“再加上层还有人克扣本来就不多的医疗费用,官僚主义,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已经很好了。”
“这些都还是有机会康复归队的普通士兵。”
“如果伤残了,或者是伤口发炎最后被截肢的战士,遭遇更惨,连这个都吃不到,而且无药可用,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只有一些医疗志愿者和红十字会去照顾他们。”
“我去看过他们,简直活的简直猪狗不如?”
李浩脸色已经阴沉到极点,眼前这一幕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
联想到自己住的病房,脑子里直接冒出几个字:天堂和地狱……
自己住在天堂,这些普通伤兵住在地狱,至于伤残的伤兵则是猪狗不如,连地狱都没资格住进来。
更重要的是,这两者之间仅仅隔了一扇门。
一门之隔,意味着不同的待遇,不同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