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军府衙门大门紧闭的议事厅里,空气像被火焰炙烤,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紧张。
包括大明在内四十四国使臣齐聚一堂,人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正在议事,议天下诸国大会的过程。
实际上这样的事,所谓四十四国使臣,能说上话的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国家,有权力做决定的更是只有大明一家而已。
就在刚刚,东洋军府的赵士桢在议事厅宣布,他们把四十三门重型火炮布置在朝天宫左近的幕宾山上,当大会召开之时,所有使者都要站在墨县的主干道,那条名为朝天路的南面,一字排开站好。
等军乐响起,全副武装的北洋旗军方阵由西向东列队而来,四十三国使者要依次,跟着礼炮齐响的声音出列,在朝天道上向西方北京的方向行三拜九叩之礼。
四十三门火炮将进行四十四次齐射,象征四十三个国家对大明天子的臣服与尊敬,最后一次齐射则是东洋军府对他们的欢迎。
接下来进入民主时间,赵士桢要大家讨论的,就是行礼的次序。
鸦雀无声,座次排在后面的国家基本上都不说话,只是把眼神望向最前。
他们坐了两列,左右各十八个座位,由于作为不够,两边都有几个使者长桌外靠墙坐着。
最前面只有两个椅子。
左边是铠甲外罩着绯袍蟒服鼓鼓囊囊、肃容而坐的叶梦熊。
右面则的陈沐同样穿着蟒袍,但他的蟒袍穿在铠甲下面,有团龙嵌银工艺顶着高高盔枪与红穗的钵胄就摆在身前的桌上,笑眯眯地用小金勺儿掏着耳朵。
俩人身后一左一右,侍立着捧御赐尚方剑的随从。
他俩中间,是站着环视所有人的赵士桢,神态不自觉地就会露出趾高气扬来。
叶梦熊的左边,使者第一位的是来自西班牙的阿科斯塔修士,他穿着黑袍胸前戴着银质十字架,两手在桌上按着经书。
阿科斯塔身后则依次是法兰西、哈布斯堡的诸多王国、公国使者。
陈沐的右边,使者第一位的是来自奥斯曼的卡奥帕夏,这次出使对他来说没有肩负任何不好的使命,速檀什么事也不让他干,就一个要求,只要他回来之后大明没有向奥斯曼宣战,就算完美出使。
没别的原因,奥斯曼刚刚在与波斯人的战争中夺取了阿塞拜疆、亚美尼亚、格鲁吉亚甚至大不里士,如今双方正在边境进行一系列规模不大的互相袭击,没有力气管别的事。
只要大明不打仗,对奥斯曼使者卡奥帕夏来说,他在这就没打算跟大明谈成任何事,吃好喝好,让干嘛就干嘛,该回去了就坐船回去领赏。
连带着在他后面坐着的各速檀国派来的帕夏都不说话,尤其是看见他轻松的表情,大家心里头都轻松了。
三拜九叩,也不是啥问题,咱没事在家也跪。
不过卡奥帕夏的反应,就让阿科斯塔有点震惊了,他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而且他还不敢说。
原本指望着没跟大明打过仗的奥斯曼使者说,却没想到这家伙看陈沐掏耳朵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心情端着面前的果汁一口一口喝,毫无怨言。
没办法,只能窜动自己人上了,阿科斯塔刚清了清嗓子,就见不怒自威的叶梦熊从鼻子里哼着‘嗯?’的看了过来,吓得他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趁着这空隙,他回头瞄了一眼,给桌外坐着的诸多小国使者使出眼色。
他反对这事,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干这事,只是他们要组成反法同盟,西班牙是盟主,这样的话所有人都对着大明皇帝的方向跪拜,这事实在太有损西班牙的威望了。
偏偏一大堆人,硬是没个会意的。
唯一一个有回应的是摩纳哥使者,站起来叽里咕噜道:“我第一个!”
差点让叶梦熊笑出声来破了功,阿科斯塔又是一阵眼神逼视,才让这摩纳哥使者说出他想听的话:“三拜九叩,不可以喔。”
虽然话说的挺软,却还是让阿科斯塔挺兴奋的。
可就在话音刚落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把阿科斯塔从天堂拉到寒冷彻骨的地狱。
“不可以?”
阿科斯塔很久没有听见陈沐用不好的语气说话了,突然听到熟悉的语气,让他后背根根寒毛都立了起来。
这个声音的主人上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时,成千上万的西班牙人陈尸墨西哥、折戟新大陆。
不过很快,当他看过去,只看到陈沐心平气和的脸,微微偏着头,目光越过阿科斯塔的肩膀看向其后的摩纳哥使者,把挖耳朵的小金勺儿往桌上一丢。
他的脸上带着少许疑惑,抬手摆了摆:“摩纳哥是什么地方?逐出亚洲。”
“大明东洋军府不承认摩纳哥的公国是合法政权。”
说罢,他转过头看着阿科斯塔,道:“希望直布罗陀大明卫舰队兵临摩纳哥时,西班牙能尽早撤除对摩纳哥的防卫,以防两国关系因此出现裂痕。”
阿科斯塔修士难得硬了一把,希望西班牙能尽到保护者义务,他几乎鼓起这辈子所有勇气,对陈沐委婉地提示道:“西班牙在地中海的那不勒斯舰队比大明卫舰队离摩纳哥更近。”
但出乎阿科斯塔的预料,陈沐又捡起了那支挖耳勺,没搭理他。
阿科斯塔想过陈沐会说别的,但根本没想过陈沐连看都不看他,一点儿回应都没有,甚至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过话。
在令人难堪的安静里,更过分的是,陈沐转头就和坐在手边的卡奥帕夏小声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
不光聊,他还在那用烟纸卷烟,卷完烟还给卡奥帕夏递了过去,甚至给他点上了火!
点完火,这个尾巴翘到天上的人居然还抬手笑呵呵的拍了两下卡奥帕夏的胳膊。
“我看你们火枪挺好,那枪管工艺非常特别,回头给我送俩工匠?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千万别忘了,等你要走的时候啊,我送你几个好戒指,最好的。”
卡奥帕夏可乐呵了,甚至还噙着烟非常骄傲地给同行的各速檀国使臣看。
什么叫派头,嗯?东洋大臣刚让手下插走个异教徒,转头就给我卷了根烟。
“没问题呀,东洋大臣让两艘船跟我走,到君士坦丁堡我就把工匠都给你装上船,火枪匠、火炮匠、金匠银匠铜匠铁匠,都给你,最好的。”
陈沐当时就把大拇指上的玉石韘摘了下来,鼓掌道:“好!”
阿科斯塔还发愣呢,叶梦熊已经微微侧着身子,对他轻轻地劝道:“阿兄,以后在这边就由老夫接手,我看啊,付将军离里斯本更近,差不多得了。”
说罢,叶梦熊坐正身子,道:“那既然如此,第一个就让西班牙来吧?后面费兰喜、七个候选人,你们排,排完了再由奥斯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