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羡柔便已无睡意,羡柔一直在思量,赵王和这赵娴之间的事儿。
说到底了,赵国和楚国之间的也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这种关系并不会稳,试问,哪个做王的没有问鼎中原的想法,若说赵国只是一心辅佐楚国那自不必说,但念想赵国安插在晋国的线人便可知,赵王不是一个没有心思的人。
点了红烛,羡柔披了披风便缓缓出门,却见秦祁靠在墙上,见羡柔出来,立刻睁开了眸子,在看见是羡柔时,眸光才变得温柔些。
“公……小姐,这时辰还早,您怎么不多休息一会。”秦祁道。
羡柔拢了拢披风,笑道:“许是认床的缘故,竟怎也睡不久,倒是你,怎不去屋里睡?”
秦祁摇了摇头道:“我早便醒了,怕小姐这边有什么事儿,便守在门外。”
羡柔笑着看他,也没多说什么话,只顺势吩咐他去拿趣÷阁墨纸砚来。
秦祁领命退下,羡柔进了屋子,静坐在案前,候着秦祁。
少时,秦祁便带着趣÷阁墨纸砚过来,他轻轻关上门,为羡柔铺好了纸,便开始磨墨。
“秦祁,墨我来磨吧,你再去睡会儿,你时时守着我们,我看着也是不忍。”
“不碍事,公主,这是我应该做的。”
是了,自秦家被楚王一力保下,秦祁入宫为侍卫后,便是忠心不二的对楚王,楚王派他来保护羡柔,她亦是忠心耿耿,一丝不敢怠慢。
秦祁少年学武,武功出挑,舞的一手好剑,做暗卫却着实委屈了他,羡柔总这样想,但秦祁却并不在意这些。
“什么应不应该,你这弄剑耍枪的手,怎能用来磨墨。”羡柔直直看着秦祁,郑重道:“你武功高强,我打心底里敬佩你,你是我楚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待我出嫁之时,你便不必跟我,你是楚国之栋梁,楚国的军队,还需你来领!”
秦祁闻言磨墨动作微顿,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羡柔,却终究不能说出什么字来,只能悄然退下。
羡柔早就这样想好,自己如何都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楚宫,而秦祁更不可能护他一辈子,就连羡柔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归宿是何处,羡柔只是一心希望,秦祁可以在楚国为将,替她,替父皇,替云霁,守护这万里河山。
羡柔提趣÷阁写了些名儿,无非是赵楚燕南诏等国之间的关系,再列那赵娴与长乐府,这思路说是清晰,其实盘根错节的,也是惹人头疼。
这点点画画,勾勾写写的,天也亮了不少。
羡柔将书的纸细细折好,随身拿着,便叫了云霁吩咐些吃的。
写了好一会儿的字,真当是饿了。
一些杂七杂八的拾掇完毕,羡柔他们便到了长乐府去,巧是在刚到府前便见得一袭红衣的郡主牵着马儿走来。
“嘿,真是巧了,我才溜了马回来。”今日的郡主显然心情要好上许多,说话也轻快些。
“郡主安好,今日气色尚好。”羡柔仍是那般柔柔一笑。
“阿才,把这马放回去吧,我且出去,若有人登门,便说我不在就是了。”赵娴将缰绳递给了小厮阿才,继而上前道,“托你的福,昨儿想个通透,倒也不那么郁结了。”
“不郁结是好事,总是要放下些什么,才能走得更远的。”羡柔笑道。
“这时辰,静安寺的人正少着,我打完一仗便会去还愿,公主可愿同往?”
“自当是愿的,静安寺之名,也是远扬至周边啊。”
四人同行,一路步行,听着来来往往的车马叫卖声,又路过小河闻其泠泠声,到了城南静安寺,倒是难得的闲适。
静安寺内,翠竹丛生于夹道,青石路见,摆放着香鼎,巍峨大殿内供奉着佛像,是一尊大日如来,除了翠竹外,便是海棠,这一红一绿,却不奇怪,甚至有了精致的意味,再来特别的便是夹道围栏里,竟有数株佛瑾,此情此景,竟让羡柔有些忘了来的目的。
此时寺内果然安静,只续续听得僧人的扫洒声,进了大殿,便是清脆的敲打木鱼之声,一声皆一声。
几人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各自拜佛,只不知各自都在想些什么。
羡柔起身,却见身后一僧人朝他微微颔首,口念:“阿弥陀佛,施主可否随我一去?”
此僧非是那德高望重的老主持,仅是一面容清俊伟岸的小僧,虽是如此,却觉他十分沉稳,看起来就像那佛道深重的人。
其他人闻声看来,一脸疑惑。
“大师,请。”羡柔不理旁的,只朝那边颔首,便挥袖引人。
“施主请。”那小僧也是引路,便稍多一步走在羡柔前面。
至一旁偏殿,小僧微微掩上门,羡柔只见那桌上香茗薄烟缭绕,冉冉升起,再看那小僧,似乎是早已备下的。
“清茶已备下,施主先饮茶罢。”小僧关了门过来,站在案旁道。
羡柔心下忐忑,不知此人意图。
“施主切莫惊慌,小僧只是有些话要说与施主听。”
羡柔颔首,微饮香茗。
“大师,您坐。”羡柔搁下茶盏,指着对面那方座。
小僧也不客气盘腿便坐下了。
“方在路上,我曾与施主擦肩,有感施主实乃贵命,却是命格…异数,天降异命??????”小僧抬眸盯了羡柔一会便迅速移开,朝着虚无望去,“不说多话,施主自然能领会,只是小僧想奉劝施主一句。”
那小僧微微顿了顿,又看着面前清茶余烟,缓缓道:“佛曰:菩提并无树,明镜亦无台,世本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说罢,摇了摇头:“施主执念太过了啊。”
羡柔惊愕,不知这小僧是何方神圣,竟能窥得天机至此,惊愕之余,细嚼其话,却是一丝无奈。
“多谢大师此劝,只佛也曰过: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眸中一片清明,“这放不下,便是我所执之处啊。”
小僧微微叹了一口气,又一声“阿弥陀佛”,“既施主言已至此,小僧多说也无益,此盏清茶全当小僧觉与施主有缘,请施主一尝吧。”
小僧转着佛珠之声不断,羡柔阖眸饮着茶,贪想片刻安宁,大殿之内,佛珠之声,檀香袅袅,当真一片清宁。
末了,小僧波动佛珠之声止了,只听衣袂交错,小僧起身了。
没走两步,小僧终是停下脚步,说了那六字才离去。
“逆天改命,大忌。”
小僧走后,羡柔仍是端端坐着,静静喝着那盏清茶,清茶微苦,羡柔心下也泛着苦涩。
何止是放不下,人生六苦,她便占了四苦。那苦字,字字戳心。
“求不得,放不下…”羡柔口中反反复复,皆这六字,一滩清茶,倒映着羡柔的面,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案上,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