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蒙蒙亮,钱镠的宫殿中就一片喧哗,还在睡梦中的于零儿一下子被惊醒了过来,她翻了个身,咕哝着:这才几点啊,天都没亮就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侍候她的小宫女雪秋听到了于零儿的动静,赶紧过来问候:“小姐醒了?”
于零儿没好气地说:“没醒。”
雪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走出去,又怕于零儿自己起床了;呆着吧,于零儿又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
自从于零儿从钱镠手上救下了雪秋和霜秋姐妹,这两个小姑娘对于零儿不仅仅是感恩,简直把她当成了再生父母一般。穿衣脱衣、洗脸洗脚,可以说叫无微不至。
于零儿非常不习惯被人侍候,但她刚刚开了个口想要自己做,两姐妹的眼泪就刷刷地流了下来。于零儿一下子慌了神,拿块丝巾想给雪秋擦,又见霜秋的泪更多;待把霜秋泪刚擦干,雪秋那边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我的姑奶奶,你们到底是闹哪样?”于零儿生气地往床上一坐,把脸也别了过去。
小时候于零儿不听话,哭闹,她妈妈一时半会儿哄不好,用的也是这招:索性不理会,或者跟于零儿对哭,弄得于零儿反而没办法。
现在把妈妈的办法用到两个小宫女身上,还真灵。
两个小姑娘立刻不哭了。
于零儿背对着她们,心里暗暗发笑,脸上却绷得紧紧地,心想:看你们哪个先忍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霜秋才慢慢挨到于零儿身边:“小姐是不是我们哪做得不好?”
“当然不是。”于零儿说。“你们是做得太好了。”
“小姐说的是反话吧?”雪秋也走了过来。
“什么反话正话的。我于零儿从来不藏掖着,有啥说啥。”于零儿气急。
“去去,不会说话不要说。”霜秋推开妹妹,“我们是怕小姐不要我们了。”
“不要你们?为什么不要你们?”于零儿听到这儿倒是奇怪了。
“你不要我们帮你打水洗脚,那不就是不要我们的意思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你们也太多心了。”于零儿说:“我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你们从头到脚地侍候着?搞得我跟残疾人一样。”
“侍候小姐是我们的本份呀。”这会儿轮到霜秋奇怪了,“小姐太太老爷少爷,不都是要下人侍候的吗?”
于零儿想想也是,虽然在她的年代,也有不少的洗脚店,于零儿从来不去洗,但是也看到不少人好这一口。于零儿一直觉得挺别扭的。
这还是从前留下的一点点做老爷太太的残余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呀。”于零儿想到自己在吴越,毕竟是千年之前,如果不入乡随俗,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
毕竟只是洗个脸洗个脚换个衣服而已,也不用想得太复杂了。
霜秋和雪秋姐妹不知道这个于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也不想知道,只要她不赶自己走,不要惹钱王生气,不会被卖到青楼去,怎么都好。
于零儿假睡了一会儿,见外面的声音没有结束的意思,终于睡不着了,睁开眼睛发现雪秋还站在床头,随欠起身问到:外面在吵什么?
雪秋正在打个呵欠,打到一半,听到于零儿问,赶紧把另一半吃了回去,咕哝着说:“我也不知道呀。”
于零儿说着就想下地:“我去看看去。”
这时候霜秋也进来了,赶紧阻止于零儿:“这黑灯瞎火的,姑娘就别乱跑啦。”
“是啊是啊,万一碰到什么坏人怎么办?”雪秋说:“想想到昨天的经历,真是吓死人了。小姐还是等天亮吧。”
说到昨天,于零儿倒是也怔住了。
都说侯门深似海,这宫里不得比太平洋大西洋还深呀,虽然相比中原皇帝的宫殿,钱镠的皇宫远远算不上气派的,但毕竟也有几十间大大小小的房子,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迷路了可就被慕容问丁玄武他们笑死了。
于零儿这么想着,把伸下床的脚又缩了回去。
霜秋和雪秋松了口气。雪秋眼珠子转了转说:“要不这样。我出去看看,马上回来跟小姐禀报。”
“你?你不害怕?”于零儿说。
“有啥好怕的,我在宫中长在的,路我熟着呢。”雪秋说着人就没了影子。
雪秋去了好久却也不见回来,屋外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却一直持续着。这下于零儿呆不住了:“霜秋,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霜秋说:“小姐还是别去了,我去找找她。”
于零儿笑道:“别一会儿你也不回来,那我不是没人侍候了?”
霜秋闻言眼眶红了红:“小姐……”
于零儿心中苦笑,这两姐妹啥都好,就是太容易哭了,嘴上赶紧问,“怎么?”
霜秋脸红了:“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们姐妹死活的,小姐这一问,让我想到了我妈妈,心里便难受了一下。”
于零儿不知道怎么安慰,便开玩笑说:“我长得很老了吗?”
霜秋赶紧说:“不老不老,小姐细皮嫩肉的,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皮肤。”
于零儿哈哈大笑:“说谎也不打个草稿,我比你们年长得有七八岁,哪里来的细皮嫩肉?”
霜秋吃了一惊的样子:“不可能不可能,小姐年纪最多跟我们姐妹差不多。奴婢斗胆问一声,小姐是哪年出年的?”
于零儿心想:这下坏了,我总不能说我是一九几几年出生的吧,但现在的纪年法,我哪里换算得过来啊。
霜秋可能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过了,哪有下人问主人家年龄的,她也是跟于零儿聊得投机,觉得于零儿好打交道,毕竟还是小孩子,没那么多心机,所以一不留神就说过头了。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还好这时候雪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进门就说:“坏了坏了,大王又在跟大家发脾气呢。”
于零儿想起来,难怪那声音她听着熟悉,原来是钱镠在骂人呀。只是因为有一些距离,声音时断时续的,没想到是钱镠。
“咦,钱镠怎么不睡觉呀。”于零儿知道昨晚钱镠和他们一起商量如何对付吴国商量到了很晚,没想到天还没亮他就召集君臣,“这钱王还真不好当啊。”
霜秋和雪秋听她又直呼钱镠之名,吐了吐舌头。好在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听到了,也就见怪不怪。
“大王在那儿训他们。”雪秋说着粗起了喉咙,背过了手,踱着步子,学钱镠的样子:“你们说说,你们有什么用?你,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说要先写好降书,防止到时候来及不投降。你,你是武将出身,让你带兵打头阵,你说你老了;上月你才娶了第七房怎么没见你说老呢?还有你、你、你,一个个没用的东西。”雪秋边说边对着于零儿房间的桌子椅子一一指过去,把于零儿笑得抱着被子直翻滚。
“你是偷听了这么久,所以回来这么慢。”霜秋生气地说:“你不知道姑娘多紧张你啊。”
于零儿怕霜秋这么一骂,雪秋就不肯说了,赶紧阻止说:“还有啥还有啥。”
雪秋说:“对了,大王还提到你了。”
于零儿一愣:“提到我?他跟他们提我做啥?”
雪秋又学了起来:“大王说,贵妃一说抓人,你们没人敢拦着,人就被她抓走了;钱楚阴谋害朕,你们没一个敢出头护着朕,一个个都想着怎么去讨好你们的新主子了吧?说起来也都是七尺汉子,真不如人家于姑娘一个小姑娘,人家还知道拼死反抗,你们呢?朕平时待你们不薄吧?关键时候有哪个能派上用场?”
“那帮大臣什么反应啊?”于零儿问。
“他们?他们除了低个头,谁敢放个屁啊。”雪秋说到屁的时候,声音明显放低,不过还是被霜秋打了一下:“死丫头,这么脏的话也敢说出口,叫小姐撕烂了你的嘴。”
于零儿心想,这大敌当前的,骂骂人,鼓励鼓励士气是可以的,别钱镠一时气急,把他们一个个砍了,到时候打仗谁去了?难不成真叫我们三个领兵吧。于零儿赶紧跳下床,随便抓了件衣服披上,这回她顾不得霜、雪二姐妹的阻止了:“你们俩就呆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那姑娘你上哪儿去呢?”
“我得去劝劝钱镠。”
两丫头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随于零儿到了房门口,却看到慕容问和丁玄武各自从住的地方走出来,这下她俩放心了。
“咦,你们也被吵醒了?”于零儿看到二人,喜出望外,一边拉着一个人的手,蹦蹦跳跳着说。
“被别人看到,有伤风化。”虽然丁玄武很高兴于零儿拉着自己,但还是放开了于零儿。
慕容问却拉着于零儿没有一点儿放手的意思。
这下丁玄武不乐意了:“慕容,你不是老教导我,要时刻不忘自己身处何处,不要给时空造成什么不必要的混乱。中国古代男女授受不亲,你和零儿这样子,被别人看到了恐怕不妥吧。”
于零儿白了丁玄武一眼:“胆小鬼,我乐意,怎么啦。”
慕容问却微笑着说:“男女礼教大防,那是宋代才弄出来的,现在是五代十国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你这两天没看到杭州城里的百姓,当街打情骂俏的也有,眉来眼去的也有。那时候的风气,挺开放的。”
丁玄武愣怔了一下,知道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你这千年老妖怪,不早说。”但这时候再想去拉于零儿,似乎就太刻意了。
于零儿倒是大大方方地挎起了丁玄武的胳膊:“大家好兄弟,讲究这些做啥。”
丁玄武心想:只要慕容在,我也就是好兄弟的份了。只是他心里存着希望,毕竟慕容问非我地球人,于零儿倒越来越像是海底世界的传人了。
三人快步走到钱镠召集君臣的宫殿边,便听到里面传来钱镠粗着脖子大喝的声音:“明日,不,今日,朕要御驾亲征。”
昨天夜里四人讨论时局形势的时候,慕容问分析得清清楚楚,御驾新片恐怕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没想到过了一夜,钱镠就这么冲动地换了主意。
慕容问心中奇,钱镠虽是马上得天下的粗汉子,其实心细着呢。
于零儿却知道钱镠是受了君臣懦弱无能的刺激,做出这个决定也是迫不得已。她心中暗暗高兴,这下有理由去前线看打仗了。
古时候,冷兵器的战争,多刺激啊。
于零儿却没有想过,战争,从来只有残酷和血腥,只有人性的泯灭。
战争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战场也不是好玩的地方。
慕容问他们三人都知道,钱镠虽然是小国之君,但也是一国之君,说出口的话,是不会收回去的。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是帮钱镠去打这一仗,还是去找法海和传信二人,带他们回到自己的朝代呢?
理性地说,他们回古吴越的目的,就是帮助被困在千年之前的二人回去,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能去瞎参和的,扰乱了时间线,恐怕连他们自己也回不去了。但从感情上说,他们又不希望眼睁睁看着钱镠去送死,或者说去吃个大败仗回来。
毕竟以吴越现在的实力,还真不是吴国的对手。
让于零儿想不通的是,历史实力大大强于吴越国的吴国,为什么一直没有吞并掉吴越呢?
于零儿很快就得到了答案,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答案在情理之中,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因为在历史中,确实就有慕容问、丁玄武和她于零儿三个人作为钱镠的神秘幕僚,起到了抗击吴国,保住吴越独立的作用。
只是因为吴越国在中国正统的历史中太不起眼,所以事迹散落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