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说,“苏燃,我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刻遇到了他,那时候就觉得这个人能保护我,那我跟了他只要活着就好。”
猛然觉得师奶的故事和我自己发生的有九分相似,我怔怔地听着。
只觉得,林欢有句话说的对。
如果她的人生过渡到我身上,我连十六岁都活不到。
师奶是在十六岁的时候遇到刘三的。
那时候她被混混围在一条小巷子里,浑身上下被扒了个精光。
嗓子都喊哑了没人来救她。
后来她绝望了,只想着事后一定要杀了这帮禽兽的时候,那个人来了。
他是另一带的三流子头头,虽然年纪也不过十八岁,可心狠手辣,让很多人忌惮。
他嬉皮笑脸地问,能不能分一杯羹。
师奶说,她以为她遇到了英雄,没想到,是遇到了另一个恶魔。
可就是失神那一瞬间,刘三已经干掉了一群人,来到她的面前。
甚至还脱了别人的衣服替她穿好。
他说,“你跟我妹妹挺像的,她那时候被人强奸,我没能救她,这次,就当我救过她了。”
师奶说,这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她分明看到了他的眼泪。
后来她才知道,他的妹妹在那场事件后自杀了。
我轻声问,“所以,你因为他救了你,就,就…跟他好了?”
师奶轻轻点头,“是我每次放学都跟在他后面,我怕再次发生那样的事。”
然后,两周后,刘三把她抵在了墙根,幽暗的路灯下,听到他说,“做我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受欺负。”
师奶说到这里的时候,轻声笑了,“那时候听到这话,感觉像是得到了上帝的庇佑。苏燃,你知道吗,我父母早亡,我是被奶奶带大的,可她在我十六岁那年就死了。”
我明白师奶的意思。
任何一个人,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后,就会把别人的关怀无限放大,继而想更靠近这份关怀。
“那最后呢,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握住她的手。
师奶低着头说,“后来十八岁那年我怀孕了,我就辍学了,他说他可以养着我,我信了。”
她擦掉眼泪,仰头看着天花板。
过了会,才轻声开口说,“没过几天,有人跟他说,孩子不是他的,他气急败坏地质问我,我赌气就不吭声,然后他就一夜未归。”
她说,她第二天就收拾了行李一个人到了另一个城市工作,攒钱,直到生下孩子。
刘三找到她的时候,正巧她要生了,她打了电话让男同事过来接她。
男同事抱着她坐在救护车里的时候,她看到了站在车下的他。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被阵痛缠身的满头大汗的她说,“我祝福你们!”
他第一次过来威胁她拿钱给他的时候,师奶知道,是他父母出了事。
她就给了。
后来,他几乎隔三差五的过来问她要钱。
几千到几万,一次比一次大。
那时候,刘三染了赌瘾。
也学会了吸毒。
从那次开始,师奶不再给他钱。
也不再见他。
师奶辗转换了很多城市才摆脱他。
也就前年的时候,听说他砍了人,坐了牢。
“师奶,你想让他进牢里吗?”我问。
师奶说,“苏燃,你相信直觉吗?”
我不懂她突然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能含糊地说,“信的。”
她说,“我要是告诉你,他每次来找我要钱都是为了想看看我和孩子,你信吗?”
我讶异地捂住嘴。
那样的人渣。
打女人的变态。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师奶看到我这个反应低声笑了,她说,“一开始我也不信的,有一次回家的时候,儿子问我,爸爸怎么不来看我们,我才知道,他有偷偷地看过儿子。”
“苏燃,你肯定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矛盾。”
师奶又哭了,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浸透了纱布。
她说,“他一直认为我生的是别人的种,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会偷偷去学校看儿子,我都知道的。”
我用纸巾帮她擦了眼泪。
才听到她说,“今天在电梯里,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我生的是他的孩子。电梯里那么黑,他把手机扔过来的时候,光打在他脸上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睛红红的。”
我抱住师奶瘦弱的肩膀,把金慕渊告诉我的消息告诉了她。
我说,“他在电梯里说的那句话是真的,他活不了多久了。”
师奶告诉我,她不想告他。
我问她,“你是不是还爱他?”
她摇摇头笑了,“爱什么的,早在他怀疑我那一刻就被气愤冲没了。”
师奶说。
相爱的两个人之间必须要互相信任。
柳小夏和萧启睿的事情告诉我,信任是双方的。
我和金慕渊之间。
一直是怀疑,猜忌,误会。
我不知道,我和他之间,什么时候能达到互相信任。
可不得不承认。
现在的我。
对他非常信任。
我握了握师奶的手,犹豫着告诉了她实话,“金慕渊不会放过他的。”
师奶点点头,“我知道,随便吧,那都是他应得的。”
我要走的时候师奶对我说,“苏燃,他很在意你。”
这个他指的是金慕渊。
我笑了笑。
是的。
他是在意我。
却不是爱。
回去的时候是我自己走回去的。
我看到几个警察从我身边经过。
等我要拐进病房时,余光轻轻一瞥,整个人就怔住了。
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
几个警察前面,被拷住的不是刘三。
而是许久不见的慕城。
——
我冲进病房的时候,金慕渊正坐在徐来从别处搬来的上好真皮沙发上,腿上放着笔电。
看我跑的气喘吁吁,他就搁下笔电,皱眉看着我,“什么事跑那么急?”
我走近他。
一步。
一步。
我说,“金慕渊,你做的是不是?”
他眸子暗了暗。
盯着我的目光带了审视,“苏燃,不该管的不要管。”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我拉住他的胳膊,手指在轻颤。
心里是对未知的恐惧和茫然。
唯有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刺激着我,不得不拉住金慕渊,声音发着颤说,“他是你弟弟,金慕渊,你不该这样做。”
“苏燃,我没有弟弟。”
他轻轻拨开我的手。
周身散着戾气。
他突然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眸光不带半点起伏。
这样冷漠的眼神。
在他生气的时候经常出现。
可,十几分钟前,他还那样温柔的抱着我。
此刻,就因为我提了这件事,而变了脸色。
可是,那个人是慕城啊。
“金慕渊。”我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袖口。
再也不敢抬头看他的冰冷无温的眼神。
他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样,挥开我的手说,“苏燃,呆在我身边就安分一点。”
他说完这句话抬步走了出去。
我掐住掌心。
直到疼痛让我清醒。
我轻轻地转身看着他的背影说,“金慕渊,你爸害我的事我都当作没发生过一样。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你就接受不了吗?”
他身子顿住了。
然后很缓慢地转身回头看着我。
那眼神我至今没能看懂。
他轻轻勾起唇角笑了,笑容有些讽刺,他说,“苏燃,你不是都知道吗?你还会袒护这样的人?”
我身体一僵。
这个男人。
从我进病房那一刻,就什么都知道。
却能隐藏地这么深。
五分钟前。
看到警察身前被拷起来的慕城时,我脚步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
“警察同志,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几个警察肯定知道慕城的身份,只说了句“快点啊。”
我看着慕城,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他看着我笑着说,“还以为你这次还要装作不认识我。”
他的皮肤依旧苍白,整个人赢弱地不堪一击。
眸子深处,那么深那么浓重地悲伤,像化不开的雾一样,把他的情绪都盖住了。
我没心思回应他的玩笑,只是严肃地问他,“你做过坏事吗?”
他笑了,答非所问地说,“苏燃,抱我一下好吗。”
我知道他是要跟我说话。
就主动抱住了他的腰。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瘦。
耳边听到他呵笑一声,“别乱摸...”
身边的那几个警察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四散开来,距离一下被拉开。
慕城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我这辈子,只做过一件错事。”
他把唇贴到我的耳垂,像是吻了一下,有些麻痒的感觉传来,我不禁挣扎着躲开,却听他在那一刻说,“苏燃,我做过唯一的一件错事就是.....”
直到他被警察带走,我还站在那怔怔不知所措。
茫茫然中,我能想到的就是找金慕渊。
而现在,金慕渊却用那样地表情看着我说,“苏燃,你不是都知道吗?你还会袒护这样的人?”
我死死地掐住掌心,硬撑着勇气说,“金慕渊,他不过是参与你爸的事情,他是被利用,他根本没有能力夺取属于你的一切!”
金慕渊轻轻笑了。
他关上病房门,慢步走向我。
坚毅冷峻地脸上,是一双深沉如潭的寒眸。
他捏着我的下巴,眼底地灼光似要灼穿我的灵魂。
他说,“苏燃,如果我告诉你,我爸他要害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