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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色(1 / 1)

死亡曾离我这么近。

即便白天的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每天锻炼身体,吃饭,看电视,画画图纸,充实而忙碌着。

可到了晚上,就不停地梦魇呓语。

从徐来去世那天到十月初。

整整两周时间,我不声不响地瘦了,瘦下整整五斤。

金慕渊会在我梦魇的时候叫醒我,抱着我问,“梦到什么了?”

梦到什么。

我想了想。

脑子里只剩。

鲜红的。

血。

大片大片,鲜红的血。

孕妇梦见血一定是不祥的。

我只能用力回抱着他,“我,不记得了。”

死亡,离我,这么近。

我,很害怕。

——

我睡得迷迷糊糊才接起电话,那头金慕渊的声音带着酷暑的凉意,清清凉凉地传到耳边,“要不要出去散散?”

我看向手机,十月八号,早上九点十分。

失眠,梦魇,我通常在后半夜才安心睡过去,早上连金慕渊什么时候起床都不知道。

听我没有回话,他又问,“没睡醒?”

嗓音低沉,还伴着笑意。

我轻轻“嗯”了声。

随后听他说,“十五分钟收拾好,我带你出去。”

我挂了电话后就在发呆,又躺着掀开被子看自己高高凸起的肚子。

这是我和金慕渊的第二个孩子。

即将七个月大的孩子。

我摸着肚子缓缓露出笑,脑子里不断在想,孩子出生了是像他还是像我。

不等我抽空去想象,金慕渊说的十五分钟已经无声无息溜走了两分钟。

我侧翻着趴在床上,就着这个姿势下了床,地板上厚厚的洋毯让脚趾都忍不住舒爽的蹭了蹭。

自从上次在洗手间不小心差点滑倒,金慕渊就派人把公寓进行了一次翻天覆地的改造。

对,是翻天覆地。

怕我再次摔倒,纯白的法国高级洋毯,从玄关铺到浴室。

入目,一片纯白。

橱子柜子,只要带尖角的,全部被清理出去。

就连水晶吊灯,都拆了,换上了壁灯。

改造最严重的是厨房。

金慕渊收走了所有的厨具,刀具。

不让我再下厨。

炎炎夏日,冷气从客厅开到卧室。

阳台的窗户大开,一排的绿萝闯进视野。

我慢悠悠刷着牙,光脚在客厅来回走着,果然,没超过三十秒,大门被打开。

许同帆站了进来,朝我礼貌的笑,“苏小姐,早。”

他是我见过,耳力最好的。

光是听我踩在厚厚洋毯上的脚步声,就可以判断我有没有起床。

我点点头,含着牙刷走进了洗手间。

看到镜子里的女人,亚麻色卷发愈发长了,巴掌大的脸也愈发白皙,唯独那双漆黑的瞳仁,再无灵动。

无波无澜的,像一潭古泉,安静,深沉。

我含了一口水用力吐了出去。

耳边想起,那天跟金慕渊说的话。

我说,“给我换个女助理吧。”

金慕渊深不可测地眸子睨着我,翘起薄唇一角问,“怎么,徐来死了,你就不想看到其他人了?”

我无力的摇头,“没有,只是不习惯。”

金慕渊冷哼,“不习惯也给我马上习惯!”

他霸道惯了。

平时不会计较的事情,往往都会跟我计较。

以前,我总误会他是吃醋。

其实不是。

徐来说得对。

金慕渊做的事,没有哪一件是允许别人插手的。

哪怕他挑的助理是为了照顾我。

他也不会给我选择的机会。

他甚至不给别人难过的机会。

徐来曾经送过我一根红绳。

那时,他告诉我,是他妈妈给的。

可金慕渊说,他身边用的人,都没有父母。

那就代表,徐来送我的可能是他身上唯一,一件母亲留下的东西。

我拿着那根红绳怔怔发呆时,金慕渊从我手里抽走了红绳,大步走进了洗手间。

然后我听到抽水马桶轰隆作响的声音。

我没有生气。

我很平静的问他,“金慕渊,他已经死了,我连缅怀一下都不行?”

金慕渊冷戾的眸光射向我,周身气息极冷,说出的话像掺了毒的刀一样,一刀一刀刺过来,“苏燃,别说他死了,就算他没死,在我面前,你也不准想!”

这些话,以前听到的时候,还会怦然心动,还会止不住地幻想。

破灭的次数多了。

我就不敢再想了。

我在他眼里,就像他的专属物。

别人不能看,不能肖想,不能碰。

他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表情。

每每一瞬间。

都能让我误以为。

他爱的人。

是我。

...

我换上新的白色长裙。

他衣柜的旁边放着我的衣物,一件件纯白色的长裙。

怀孕近七个月的肚子,穿着这样的裙子,我不知道丑不丑。

可我知道,许同帆看到我出来的时候,表情有些扭曲。

我甚至不太清楚,金慕渊这些裙子是不是买给我穿的。

因为,喜欢白色长裙的不止我一个。

还有个女人,她叫秦安雅。

我安静的坐在客厅喝粥。

许同帆倒了水果榨汁给我,我抬头朝他笑笑,“谢谢。”

他立马把身子压得更低,“苏小姐,不要跟我说谢谢,爷听到了会生气。”

我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脚步声,以及金慕渊独有的低沉嗓音,“听到什么会生气?”

许同帆看着我,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

我已经站了起来,抱着肚子问刚进门口的金慕渊,“待会去哪儿?”

我想,穿这件长裙之前,我就是有目的性的。

想看看金慕渊的反应。

而事实是,金慕渊盯着我的肚子皱了眉,他眉头皱的不深,可依然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股肃杀的气息。

许同帆不禁担心地看向我。

我故意挺着肚子朝他走过去,“不好看?”

我以为他会质问我,为什么穿这件。

我以为他会告诉我,这不是我能穿的。

可他没有。

金慕渊直接拉着我,下楼,坐进后车座。

他再次把我带进jm旗下的shoppingmall里,重新给我挑了几条裙子。

又让我当场换了一条裙子。

黄色的裙子。

他看着我说,“我记得,你之前穿过这个颜色。”

我是穿过。

可他从没问过我喜欢什么颜色。

因为。

我也喜欢白色。

我想,他不让我穿白色的原因,是很简单的。

因为,我穿起来没有秦安雅好看。

我的身材都走形了,腰粗了,脸也胖了,小腿都肿了。

我平静的坐在后车座里,眼睛看着车窗外的景物。

过了会,听到许同帆说,“爷,到了。”

我抬头看向车外。

是一家国外的私人医疗所。

我实在害怕医院这种地方。

下车的瞬间,忍不住握住金慕渊的手问,“你不会把林欢碎尸了,放在这里吧?”

金慕渊难得露出那种表情。

眸子里装满了荒唐,好笑。

这样的表情让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张棱角分明的轮廓,愈发深邃犀利,好看惑人。

“带你见个人。”他说。

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连忙回握住他的大手,紧紧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即便是私人医疗诊所,所到之处和医院并无多大差异。

浓烈的消毒水味,冷气拂面。

单一的白色墙壁。

我无法想象三个月前还威武雄壮的站在病房里面,指着金慕渊口气恶毒的说,“你会有报应的!”——的人,此时此刻,就躺在我面前。

虚弱无力。

像是生命已经到了尽头,鼻端罩着氧气罩。

这是金慕渊的假父亲。

看到我们进来,先前围在慕远风床前的几个老外医生全都走了过来。

我听到金慕渊问,“有救吗?”

几个老外摇了摇头,他们说着不娴熟的中文,“金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他最多可以活半年。”

金慕渊点点头,几个老外就走了出去。

慕远风是在听到金慕渊说话那一刻就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赤红。

想必,他一辈子都不会预料,谋划了那么久,到头来一场空。

甚至,还落下个只有半年寿命的下场。

看到他,我就无端想起慕城。

那个悲伤的慕城。

金慕渊站在慕远风床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拉着我就要走。

我不明白他带我过来的意思。

不过,我想,慕远风也不明白。

在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一样,大力咳嗽着喊出一句话来,“你,你....把他...藏哪了!”

我脚步顿了顿。

他说的是慕城。

慕城已经从警局出来了?

我抬头看向金慕渊,他眸色微黯,坚硬的侧脸削肃冷漠,冷冷回过身,朝慕远风露出一个,可以说是嗜血的笑。

他说,“按照他自己的选择,扔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让他自生自灭了。”

照理说,这样的做法慕远风应该相当满意才是,谁知道他听完咳嗽的更厉害,氧气罩被他一把拽了下来。

他对着金慕渊的背影破口大骂,“畜生!你会....遭报应的!”

金慕渊嗓音冷冽,“慕远风,管好你那张嘴,如果你不想剩下的半年变哑巴的话。”

他威胁人的气场极强,冰冷无温的声音灌到耳朵里,都自带低气压,让人不自禁噤声。

慕远风梗着脖子,死活没说出反抗的话来。

他床头的机器不停地发出催命符般的叫声,不一会就有个护士从门外赶了进来,帮他戴上了氧气罩。

我以为金慕渊不允许我穿白色的裙子。

是因为秦安雅。

不曾想。

是因为慕远风。

在将死之人面前,穿白色无异于,提前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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