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的名字是孤儿院的院长起的。
院长把他捡回来的那天刚好立春。
阳光明媚,清风徐来。
虽然年纪小,但心性敏感的他,早早就意识到自己是被丢弃的孩子。
每当孤儿院内迎来一些有钱的大人物过来领养孩子时,他总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
院长是个特别和蔼的女人,年纪已近四十,但岁月在她脸上只留下几道褶皱。
孤儿院的孩子很多,可她还是最放心不下那个敏感的徐来,最希望能有一个好人家能照顾好他。
看到每次来人,徐来都偷偷躲起来,院长有些无奈。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角落去问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徐来就不说话。
小小的几根手指用力绞在一起。
到晚上的时候,院长查房时,才发现徐来不见了,出动了院内的所有人去找,到最后,还是在徐来惯常躲避的那个角落找到了他。
五岁大的孩子蹲在墙角哭得抽抽噎噎。
被院长抱起来的时候,孩子就搂紧了她的脖子喊了一句话,“妈妈,我不想离开你。”
滚烫的眼泪落在院长的脖颈处,也烫到了她的心底。
孤儿院的日常开支全部依靠外界捐助,才能得以维持。
有时候,院长为了给孩子们提供更好的环境,自己省吃俭用,一年下来,生生瘦了十几斤。
到后来,再有富人过来领养孩子的时候,徐来就冲到了最前面。
院长自从徐来对她说过那句话之后,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想着可以一直抚养他到大。
却不想,在孩子七岁的时候,就被领养带走。
她唯一能留给孩子的就只有一条红绳和一句祝福。
“徐来,好好照顾自己,长大了要记得报答...爸爸妈妈。”
徐来当时眼睛就红了,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就是我妈妈,永远都是。”
徐来走的那一天,院长一个人在徐来惯常呆的墙角下哭了一晚上。
所有人都以为徐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就连徐来也是这样想的。
可他不知道,他不是作为新家庭的养子,而是作为新家庭的少爷的陪练。
好听点叫陪练。
难听点,他就是个看门的。
小少爷只有九岁大,却已经学过三年的跆拳道。
徐来每天的工作就是,早早起来,被少爷追着打。
晚上,守在少爷门口,等少爷睡着了,他才能趴在地上睡一会。
第二天,重复着被打的生活。
徐来不觉得难过,他只想努力长大,不让院长妈妈担心。
他每个晚上都特别想念院长,可他不敢带着满脸的伤去看她。
或许是这样的环境,造就了他后期隐忍的性格。
在他十岁那一年,十二岁的小少爷和父亲争吵,回到房间后,就拿他当出气筒,打了整整一晚上。
小少爷还叫嚣着,“滚开!明天拿鞭子抽你!”
第二天早上,徐来趁着家里的佣人都在打扫卫生,悄悄地逃了出去。
他没有地方可以去,几乎是本能的,他回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的院长已经换了个女人。
十岁的孩子对死亡的概念还很陌生,在新院长长达十几分钟的解释下,他才弄明白。
死亡,就是一个人从世界上彻底的消失了。
他没有再回孤儿院,也没有再回那个时常打他的家庭,后来他才知道,那属于家暴,属于违法的行径。
而当下,有些落魄的衣服和满身的伤痕让他像个行乞的乞丐。
后来,他被几个混混围住。
身上带着伤,他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可他也没有认命地跪地求饶,而是抬起那双死灰的眼睛问,“我能加入你们吗?”
关于童年的记忆,对于徐来而言,似乎只有在孤儿院的那段生活是幸福的。
此外,他从十岁开始,就开始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直到十五岁那一年,帮老大送货时,被买方的财主看上,花钱买了去。
财主确实有钱,供他吃穿住,还付了一年的薪资。
此外,还帮他报了武术班,又教会了他很多商务企业的东西。
人心险恶,冷暖自知。
财主在他身上投资了这么多,以后统统是要还的。
年纪虽小却也尝尽人生百态的徐来愈发谦虚勤恳,凡事力争完美,五年的时间过去,徐来最终取代了财主身边的各项助理,成为财主的贴身助理。
随着年龄增长,徐来的话越来越少。
财主当初看上的就是他这一点,看起来就光明磊落,正直坦荡。
在徐来二十四岁那一年,财主病入膏肓,弥留之际,将徐来送给了他的侄子,也就是后来的石油大亨。
财主给徐来留了一笔丰厚的遗产。
交接完财主的身后事之后,徐来就把遗产和最近几年的所有薪资全部捐赠给了那家孤儿院。
他对钱没有什么概念。
对人性也早已看穿。
石油大亨以为财主送给他的只是个寻常保镖,每天给徐来的任务很是简单。
站着。
站着。
徐来不像其他保镖那样,他总是会随机应变的替石油大亨解决些麻烦,引得石油大亨对他愈发挑剔。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
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老板。
那个男人初见时,就像蛰伏的豹,危险,极具攻击力。
那一脚的威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这是个残暴的男人。
可徐来,却觉得,他是个好人。
甚至有些时候,徐来一直觉得金慕渊和财主很像。
因为金慕渊并不把他当保镖,也不把他当助理。
那种感觉像是兄弟。
可徐来知道,自己是配不上金慕渊这样人物的兄弟。
金慕渊曾经问过他,“赚够了钱以后打算做什么?”
细数这些年,他也不清楚,他以后还能做什么。
可当下,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人。
“保护好爷,直到爷不需要徐来为止。”
发现金慕渊的不正常时,是在见到那位苏小姐的时候。
金慕渊在吃醋。
频繁地吃他一个助理的醋。
纵使徐来再愚钝,也发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于是,他再也不敢对苏小姐过分照顾。
由于苏燃的事情,他那段时间经常待在峡市市医院。
说不清怎么就对那个女人在意起来。
或许是因为在医院太枯燥了。
那个咋咋呼呼的女人就那样闯进了心里。
第一次见到她,是由于苏燃让他去医院养伤,那时候被金慕渊一脚踹到了茶几上,背上全部刺了玻璃碎片。
他还记得苏燃当时被送到医院时满手臂的玻璃碎片,而金慕渊面色阴沉地抓着医生问,“她有没有事!告诉我她有没有事!你他妈给我说话啊!!”
徐来发现,被人关心,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而他的记忆,却只停留在孤儿院的院长对她微笑的那个温馨画面。
脱掉衣衫时,那个叫林欢的女人大惊小怪地喊着,“哎哟卧槽,这么严重,这得进去三公分了吧,喂喂,木头啊你,不疼?”
不疼。
一点都不疼。
从小到大一直在受伤,他早已麻木,倒是这个初次见面就一个劲问他痛不痛的女人让他觉得聒噪,却又有些温暖。
因为,他在被人关怀。
他自嘲地摇头,医生似乎都是这样的。
在后来,和这个女人接触久了,每次看到他,她都要说上一句,“哎哎,大木头,你家大爷呢?”
他每次都是冷脸相待。
可莫名地,心里发甜。
他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看到金慕渊为苏小姐所做的很多事情时,他才知道,原来这就叫喜欢。
可,为什么不让苏小姐知道。
直到最后的最后。
他才知道,那不是喜欢,那叫爱。
苏小姐住院时,林欢就找到他,“哎,木头,给她买点吃的,顺便给我带份炒面,要炒鸡变态辣的那种。”
徐来就盯着她,半晌才说了句,“吃那个不卫生,我给你买别的。”
林欢当时就笑哈哈地,“哎你个大木头,心疼我吗?哟,是不是爱上姐姐我了?艾玛,别不好意思,爱要大声说嘛!”
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着爱要大声说,可她却一直拒绝着那个齐家小少爷。
徐来在看到那个优秀的男人时,就失了告白的勇气。
似乎,他是个没有资格去爱别人的人。
一次偶然,听到林欢说,“他啊,完全没可能,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我呀,就想找个简简单单的人,什么职业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对我好就行。”
他站在那,脚步像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想走到她面前,跟她说。
我完全符合条件。
生活突然又重新有了动力和希望,在他蓄意留了胡子,想引起她的关注的时候。
林欢看到他果然哈哈大笑,“嘿!木头,你这样看起来特别的man。”
为了那抹笑容。
他愿意一直蓄胡子。
计划无常,一趟巴黎之行,错过了太久时间。
所幸,她还单身。
他还有机会。
可好像。
机会,也要看气运。
他似乎连气运都是没有资格拥有的。
在她面前倒下那一刻,第一次离她这么近。
她抱着他的力道大到除了心口有些痛以外,周身都是有些麻痛的。
不想让她难过,偏偏他不能开口。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对她说,我爱你。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手脚逐渐冰凉,连心跳都越来越轻,越来越缓慢。
他不能给她留有压力。
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她记住他。
他用力挤出笑,想对她说。
林欢,我不是木头,我也会笑。
只要你别哭。
我愿意。
一直,对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