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到了医院才听医生说过这词的,便随口哄了她几句,没搁在心上。就在我拿好了东西准备要出门时,她又拽着我说了一句——妈,我恐怕是要死了!我一听就来气了,小孩子空口白舌的说这种丧气话干吗?就数落了她几句赶紧往医院赶去了……”
姥姥说到这,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妈妈也开始抹眼泪了,我受不了这悲怆的气氛,却也不知道该如何缓解,正苦恼着,姥姥又接着说了:
“你妈住院的那几天是我忙得最厉害的时候,要张罗着家里的孩子,又要去医院看她,每天就这么来来回回地跑着,不知觉地忽略了四丫头,直到你姥爷问起,我才想起来她最近几天真是越来越没精神了,心里不由得一咯噔,慌忙回家仔细一打量,才发现真的出大事了!四丫头嗓子全哑了,身子烫得跟火炉样,以前还能扶着小拐棍走路的,那时已经站不起来了……我这心里悔啊,早知道这孩子不一般,她说怕传染的时候就应该带她去医院的,可是,就这么给耽误了!等我叫着邻居抱她去抢救时,所有医生都直摇头,太迟了……”
原来如此,因为姥姥眷恋夭折的女儿,所以至今仍在强调着自己家有七个孩子,可是,这和我算命有什么关系?尽管很同情那个从没见过面的“四姨”,可我却因自己的问题没有找到答案而焦躁不安。
妈妈看出了我的心思,跟姥姥使了个眼色。
“你这小子就是没耐性,我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姥姥佯怒地拍了下桌子,“那丫头刚走的时候我跟你姥爷真是特伤心,可时间一长也想开了,那么一个机灵通透的孩子,可能原本就在普通人家待不住的!后来,你妈妈他们都长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家,虽然有时我还会偶尔想起她,但就跟做梦一样,直到你妈妈怀孕……”
我听到一激灵——怀孕?那不就是怀我吗?我怎么了?
“不是你!”我妈一巴掌拍到我脑门上,“听姥姥讲完!”
“你妈身子骨弱,怀孕时很受罪,到七个月时突然小产了。我们这有句老话——七活八不活,所以那时我还巴望着生下的孩子能侥幸活下来,可惜啊……”
“那孩子死了?所以,我是二胎?!那算命的说得对?”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蹦了起来,这算是什么啊?胎死腹中的也做数!敢情我这么些年一直当的是老二,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
“还敢提算命的事?你也真是欠抽!”妈妈说着卷起袖子按住了我。
“我算命到底怎么啦?明明是你们瞒了我这么些年的,凭什么反过来怪我啊?!”
“傻小子!”姥姥将我拉到跟前,“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当初就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你了,也省了这么多麻烦!”
“那当初干吗不跟我说?”我这人一着急就爱瞪眼,又被妈妈扇了一巴掌。
“还不是怕吓到你呗!”姥姥挥手制止了妈妈继续动粗,“你确实是二胎,可你上头那个孩子,不是你妈的!”
她这么一说我可彻底糊涂了,什么叫不是我妈的?
“怎么可能不是我妈的?不是我爸的吧?”虽然有点恶寒,可我还是问出来了,但一看到我妈又扛着巴掌扑了上来,立刻后悔。
“混小子,说什么呢!”姥姥也怒了,“你再这样嬉皮笑脸的,我就不告诉你了!”
“我错了我错了……”噼里啪啦挨了好几下,我赶紧求饶。
“你妈妈小产后,那孩子被我连着胎衣埋在了老家的后山上,可过后,我却迷迷糊糊地老看见你妈管我要孩子,回头问你妈,她只是在安心休养,并没有因为这个闹心过。几次之后,我觉得很奇怪,更没想到的是,大柜子里你妈她们小时候穿过的衣裳,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翻了出来,这两件事搁在一起,我顿时想明白了——是她回来了!她是你妈的同胞姐妹,两人年龄接近,从小就长得相像,难怪来求着我要孩子的时候一直是跪着的,她是站不起来啊……”
说到这,姥姥显得很累了,闭着眼靠在了沙发上,妈妈接口道:
“当时说给我听的时候,我也不相信,可始终觉得不论是夭折的小妹还是小产的孩子,都太可怜了,若是真能让他们有个陪伴,也肯定不是坏事!所以,我们就请人做了些法事,把那孩子过继给了她……也许是心有所想吧,从那以后,我也经常能梦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抱着孩子来跟我打招呼!可这种过继,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早年间也有人做过这个,俗名就叫‘偷亲’,也算是逆天行事了,当年操办这事的人就曾叮嘱过,千万不能泄露!你这一去算命,一下子把这点家底抖了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
见妈妈说着已是满面愁容,姥姥便强打起精神劝慰她:“算了,别想太多了!好在给小元算命那人在外地,跟咱们非亲非故的,也未必能知道这层玄机……更何况跟人无冤无仇的,大概也不会刻意来添乱的!过几天我回老家,再和人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事情说到这里算是真相大白,既让我五味杂陈,却也解开了另一个多年的心结。
小时候,我对妈妈一直有些说不上来的距离感,别的小孩在街上迎面遇见母亲一定会亲切地扑上去,可我不同,夹在人群中的妈妈我始终不敢认,冥冥中总觉得会弄错!记得有次在姥姥家玩耍,我竟翻箱倒柜地扒出了一瓶**,以为是什么美味便拧开盖子喝了起来(由此可见贪吃是天性),舅舅发现时吓了一跳,急忙夺下瓶子,却发现瓶里干干的,什么也没有,于是便猜测应该是个早已用完的空瓶,否则我便是全国最小的自杀者了!至今,他还常常拿这事取笑我,可我却深深记得,被我抱在怀里的瓶子,里面明明装满了水,是妈妈跑过来抢去了,然后猛然间消失,接着,舅舅就出现了……
难道,我看见的也是她?所以在心里才会觉得妈妈经常莫名其妙,时而熟悉,时而陌生。长大后这种感觉便消失了,只是童年里那段记忆有些荒诞可笑,因而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一直以来,我都不相信真有所谓的阴间,隐约觉得那些逝去的亲人其实就生活在我们身边一个平行的世界里,愿他们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