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发》
她在收拾他的西装时,
看到了一根头发,
长长的,黑黑的,柔顺又有光泽,
心里咯噔一下,她把这根头发悄悄收了起来。
结婚七年,丈夫对着她那不变的短发,
也许已经厌倦了吧?
是哪一家女子的长发,搔到了他心里的痒处?
她决定忍,
丈夫是生意场上的人,
逢场作戏,偶一为之,她不能太在意。
没有几天,
她又看到了那头发,
在他和她共枕七年的床上,
那一根长发妖媚的扭曲着,摆出一个**的圈。
接下来是浴缸里,
湿漉漉的长发,盘旋在白色的瓷面上,
上面似乎还带着洗发水的清香……
她已经无法再容忍,
这个女人竟已入侵她的生活,
如此放肆地张扬自己的存在!
而他,他居然就这样让那个女人闯进来,
闯进她和他共同织就的巢。
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他犹在打鼾,
她一刀就刺进了他的心脏。
然后她用三尺白绫,给了自己一个古典的结束。
就在断气前,
她忽然看到了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她看见丈夫蹲在血泊中,哀怨而无辜地看着她,
她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微笑地飘在空中,梳头,
有一根长发落下,挂在她还在微微抖动的脚上。
“原来,那都是你的头发。”
“是的,等你也做了鬼,便会知道,鬼也会落发。”
女人苍白地微笑着。
又是一根长发落下,刮去她冰凉的泪,绕过她开始僵硬的身体,坠下。
《家族传统》
太太已去休息,他和儿子还在客厅里守候着。
看着儿子困倦的神情,他拍着儿子的肩膀说,
“儿子,万圣夜在客厅整夜等待父辈灵魂的回归,
是我们家族的传统,我们一定要把它延续下去。
当年就是爷爷带着爸爸在这里守夜的,现在又轮到我带着你守夜了!”
儿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小的脸上竟也透着坚毅的表情。
他欣慰的笑了笑,
其实,他的内心并不相信灵魂回归这回事,
他父亲带着他守了那么多次,一次也没有见到爷爷回来过。
他只是想用这古老的传统教育儿子,使他懂得家族和血缘的重要。
儿子已在沙发上睡熟,
他也准备把儿子抱回卧室了,他不想让儿子真的熬个通宵。
忽然,他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拿起一张毛毯轻轻盖在儿子的身上。
他的血液忽然全部冲上了头顶,
“爸、爸爸!”
父亲冲他慈祥的一笑,
“儿子,我听到你对我孙子说的话了,真高兴啊!
我对你的教育没有白费,我们的家族传统一定能代代延续下去的!”
他的眼眶红了,心里却是一股由衷的自豪,
那种儿子得到了父亲肯定的自豪,是无可比拟、无可代替的。
老人平静的说,
“儿子,我该走了。”
他很吃惊,
“父亲,这么快您就要走?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你可以慢慢说,因为,你本来就是要跟我一起走的。”
他疑惑地看着父亲,很久才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全身顿时颤抖起来。
父亲爱怜地看着他,
“儿子,这是我们家族传统的另一面,
父辈的灵魂只在儿女即将离世时归来,并带他一起离去。”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失,需要很努力才能说出一句话来,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儿子……”
“会有这么一天的,孩子,那时,你会亲口告诉他。”
《标价》
“我只捞尸体,不捞活人。”
他的神情很平静,语气有几分圣洁。
“因为我是一个尊重生命的人,
生命是不能标价的啊!”
他微微笑着,
“我只做有价的工作,不去干涉无价的生命。”
尸体已经不是生命,所以可以标价,而且是明码实价,
依打捞难度有不同的价位,
旱季、雨季、白天、黑夜,各有其价。
他看了一眼那个还在江中挣扎的人,
那个人的生命即将结束,
尸体则会变成钞票,跳进他的腰包。
不忍心看到这么残忍的画面,他跳上岸离开了。
因为他尊重生命,因为他的心一向很软,
也因为剩下的事,他的手下早已轻车熟路。
在酒店里吃了一客牛排,他满意地掏出一沓钞票付账,
他喜欢使用现金付账,这样很有实在感。
掏出来放在桌上的,
却是一只人类的断手,血淋淋的,很新鲜,有点像刚吃下的牛排。
侍者尖叫着逃开,
他也只有匆匆驱车离去,
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钞票,为何化作断掌一只?
回到家里,他躺在床上大声喘息,
尊重生命的他,见过无数浮尸,却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断手。
床底传来几声异响,
他忽然想到了藏在床下的铁箱,还有里面的存折与珠宝,
颤抖着打开铁箱,存折依旧,珠宝依旧,
长出一口气,他忽然觉得眼前一花,
存折和珠宝,化为层层叠叠的浮尸,瞪着高度腐败的眼睛,瞧着他,
挂着水草的嘴角,笑。
他一声惨呼,倒在地板上倒退着爬行。
“生命不能标价,尸体可以标价。”
他没来由的想到了这一句,
忽然,他整个人变成了一大堆黄纸钱,散落在满地的浮尸中间。
他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所有的生命,
已在冥冥中被标了价,
有些是珍珠宝玉,有些是真金白银,而有些是草纸数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有一个村子,人性渐失,嫉妒、嘲笑、暴力、攻击充斥着每一个有人在的地方。这天,来了一名乞讨的白发老妪,乞遍全村,无人给她一粒米,更多的是轰骂声与推搡。老妪面露失望之色。直至到村中最后一户人家,一个疯傻的女人给了她一个馒头。老妪刚接过,却被人劈手夺过,丢在地上给狗吃,却是疯傻女人的丈夫。他甚至甩了疯傻女人一记耳光,“谁让你乱给人东西!“老妪摇着头离开。是夜,倾盆大雨,洪流滚滚,将整座村庄淹没,包括那个疯傻女子。有人不满,问化身老妪的天使:“那些恶人受到惩罚是罪有应得,可给你馒头的女人为什么也要一死?”天使淡淡道:“一个只有疯了、傻了才能保持良心的地方,就是个地狱。一个在众人皆恶的地方保持善心良知的人,不该生活在地狱中。天堂才是她的归宿,所以我将她接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