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汗和大明结盟,让努|尔哈赤攻打大明失败而归。蒙古和大金的关系日益紧张,身为蒙古人,却和大金联姻结盟的科尔沁地位尴尬。
吴克善找上了寨桑:“阿布,林丹汗和努|尔哈赤关系越来越紧张,我们要早做准备。”
寨桑皱着眉,不用吴克善说,他也已经对此忧愁许久了。但是,儿子能看到这一点,还是让他有所欣慰。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呢?”
“大金一直在拉拢我们,他们需要和我们结盟,一起对抗林丹汗,如果林丹汗和努|尔哈赤彻底撕开了脸,到时候,我们科尔沁必然要做出表态。但是,我觉得林丹汗和努|尔哈赤之间,努|尔哈赤更胜一筹。”
“怎么说?”
“林丹汗人心不齐,内部教派纷争不断,而努|尔哈赤,他的儿子、子侄都是目标一致,虽有矛盾但是一致对外。”
寨桑连连点头。
“所以,阿布,我们要抓紧准备,如果林丹汗将矛盾指向了我们,我们必须要有和他们一战的能力!”
寨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同意了吴克善备战的要求,也积极支持他这么去做。
等到吴克善离开后,寨桑把躲在后头的颜华叫了出来。
“你阿哈的想法,有多少是你影响的?恩?”
颜华撒娇地靠在他肩头:“阿布——你不要小瞧了阿哈,你看着吧,阿哈一定能让我们的勇士越来越勇猛的!”
寨桑欣慰地点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阿布没有小瞧你阿哈,你们都是阿布的骄傲。”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在颜华看不到的地方,寨桑的眼里充满了担忧。
两年后,如同原主的记忆那般,林丹汗的使臣被大金扣留,这彻底激怒了林丹汗,让蒙古和大金的关系迅速恶化。
一向两边都不得罪的科尔沁,成了双方争夺的对象。
林丹汗要求同是蒙古人的科尔沁做出表态,一同抵抗大金。
努|尔哈赤要求亲家科尔沁与他们结盟,孤立林丹汗。
林丹汗以大军相威胁,皇太极承诺一旦林丹汗出兵,他们便出兵相助。
林丹汗近在咫尺,大金远在盛京按兵不动。
科尔沁的几个首领全都慌了。
“努|尔哈赤迟迟没有具体行动,我们先稳住林丹汗要紧!”
“林丹汗只是需要我们的表态,我们可以先联姻,争取时间,再慢慢和大金谈判!”
“说得对!”
“我同意!”
多个分支部落都同意利用联姻行缓兵之计。但是联姻,谁家的女儿去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寨桑身上。到目前为止,只有寨桑的女儿最符合要求。其他人家的女儿都不过10岁不到。
寨桑的脸色很不好看,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地捏成了拳。
颜华在博礼的帐子里等着寨桑商讨回来,他一进帐子,颜华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果然还是那样。
寨桑看着颜华,欲言又止。
颜华当做没有发现,一番插科打诨后,退下了。
离开主帐,颜华第一时间骑上自己的马,奔向了吴克善的大营……
第二天,几个部落首领再次聚集,他们的意思很明显,要求昨天没有表态的寨桑表态,当然,所有人的架势,并不允许寨桑说不。寨桑在科尔沁的地位虽高,但是对这些人来说,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避过的劫难,得罪一个寨桑再划算不过。科尔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寨桑也不可能真的因为一个女儿与他们撕破了脸。
这些人,有恃无恐。
寨桑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如果,哈日珠拉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儿,他不会这么反对,甚至可能还会借此从其他部落里争取一定利益。但是哈日珠拉不是。这样的女儿,其他部落里几个儿子可能都抵不上。其他人想要把哈日珠拉嫁出去,何尝不是因为哈日珠拉的盛名呢?
科尔沁内部也是充满了竞争的。
“寨桑,我们的女儿都嫁给了各方联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哈日珠拉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就因为她十一岁打败了你?是吴克善还是哈日珠拉这并不好说吧!你看,这几年,哈日珠拉并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哈日珠拉是长生天带给我们的福泽,那就更应该让她去,只有这样,才能让科尔沁避开这场灾祸,相信这就是长生天的寓意!”
寨桑看着围攻他的堂兄堂弟,心里愤怒又无奈。
“我们不是没有抵抗林丹汗的能力……”
“什么?寨桑你想直接和林丹汗开战?”寨桑话未说完,便引起了众人哗然。
“明明可以没有伤亡地解决这件事,为什么要大动干戈。而且,没有大金,我们怎么可能抵得住林丹汗的大军,寨桑,你是在异想天开吗?”
寨桑其实自己也没有底气,被众人一说,只能连连叹气。哪怕颜华多年灌输,已经习惯了失败示弱的寨桑依旧对自己的军队没有太大的信心。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说服寨桑,而寨桑在众人的洗脑下,也越来越动摇的时候,大帐的帘子突然被人掀起,帐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一个一身戎装的人影立在了帐前。
众人晃了晃眼,许久,才看清站在门前的人,但是,许多人并不熟悉这个有些清秀的少年。想遍了所有子侄,也没有记起来是哪个。
“各位叔叔伯伯不用争论了,也不必逼迫我阿布!我,哈日珠拉,可以为科尔沁牺牲!”
众人恍然大悟,脸色一喜。但对方下一句话,让他们的喜色顿在了僵硬的脸上。
“身为成吉思汗的后代,我可以为了科尔沁的子民,牺牲在沙场上!但绝不牺牲在懦弱无能的联姻之中!我哈日珠拉,宁可在沙场上流干最后一滴血,也绝不、在联姻中苟且偷生!”
“宁战死,不偷生!宁战死!不偷生!”帐外,振聋发聩的高呼声四面八方地传来。
众人急忙奔出帐外,看到外面的草原上,成千上万的戎装士兵队列整齐,振臂高呼,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让他们后退了一步。
他们不知道这是一支什么队伍,但是很明显,和他们手下的兵士并不相同,寨桑竟然暗地里训练了这样一支军队。
颜华抬手,震耳欲聋的高呼声戛然而止。
“各位叔伯,我们不会求和,不会联姻。只要有我们将士在的一天,我们就守着科尔沁的所有百姓一天,如果我们全都牺牲了,到时候,不管你们想要联姻还是奋起抵抗,我们都不会阻拦你们!”
“哈日珠拉……你……你……”所有首领看着这群虎视眈眈的士兵都说不出话来,哈日珠拉不仅是在向他们表决心,也是在威胁他们!
但就像他们不怕得罪寨桑一样,哈日珠拉同样也不怕得罪他们,不仅如此,此事过后,信奉强者为尊的蒙古人,恐怕会更加推崇哈日珠拉。而他们这些想要示弱的人,反而成了负面的对比。
而且,原本团结一致的“求和”阵营,在这一番过后,也开始出现了裂痕,依旧心中有血性有骨气的首领,心中的豪气被那振聋发聩的“宁战死,不偷生”的口号唤起,开始倒戈。
联姻风波,终于在颜华强势的干预下消散无形。
事后,寨桑这边提出协助其他部落练兵,与众人缓和了气氛,科尔沁开始下定决心,依靠自己迎战林丹汗。
博礼抱着大女儿,后怕不已。就差一点点,大女儿就要被这些男人送给林丹汗当了弃子!
联姻没有关系,但是和林丹汗联姻,几乎就是被整个科尔沁给放弃了,博礼光想想,就觉得心痛绝望。
布木布泰帮着颜华一起宽慰博礼。
布木布泰已经九岁了,她很早熟,从小看着颜华的行事,总能自己揣摩许久,并总结经验。
“姐姐,这次的事情过去了,但是没有人联姻,林丹汗如果立刻就挥兵攻打我们怎么办?如果科尔沁抵挡不过……”走出博礼的大帐,布木布泰问她。
“不!林丹汗不会立刻攻打我们,科尔沁也不会抵挡不过。布木布泰,科尔沁的人都太小瞧自己,也太高看林丹汗了。”
“姐姐是确定我们能赢所以才不去联姻的吗?”
“战场胜败如何能确定?大明的皇帝有一个祖制:不赔款、不割地、不求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而我只希望,从我开始,至少不要让科尔沁的格格再次成为弃子。”
颜华无法改变整个满蒙联姻的大势,但是,像原主那样,被整个部落放弃的格格,颜华不希望再有了。
布木布泰看着姐姐的背影,有些迷惑,但是她也确定了一点,只要有足够的立场,自己的利益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维护。
这也只能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大金。
看似对科尔沁的使臣客气敷衍的皇太极,事实上对科尔沁发生的大事都密切关注。尤其这段时间,双方来往的信件中,科尔沁向大金求援的急切心情明显在一点点改变。明明据他所知,林丹汗的胁迫在与日俱增,两方战事一触即发。科尔沁却突然不急了?
努|尔哈赤把皇太极叫了过去,问他科尔沁最近的情况。
皇太极如实禀告后,提出想要亲自去科尔沁一探究竟,
科尔沁是努|尔哈赤在草原上孤立林丹汗的重要一环,他沉吟后,便同意了。
寨桑得到消息后兴奋不已,皇太极在大金的地位,能够亲自出使科尔沁,不仅可以让林丹汗不敢轻举妄动,也说明科尔沁对大金的重要性。
整个科尔沁都为之振奋。
颜华的危机彻底过去了。
这日,吴克善看不下去颜华一没了压力就开始混吃等死的生活,拉着她出去赛马。
颜华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单单赛马,还真比不上这些土生土长的蒙古少年。跑了几回,就驾着马独自躲懒去了。
吴克善今日本来就是抓她出来玩的,一见她不见了,就立刻知道她又偷懒了,骑着马,在河边把躺在草地上的颜华捉了正着。
吴克善捉她,颜华躲,两人玩闹着打了起来。其他人也不赛马了,纷纷围了上来起哄叫好。
“阿哈,你以大欺小!”
“哈日珠拉,我是让你多锻炼锻炼,要不然,你这‘美玉’就要成为‘懒玉’了!”
“哼!你输给我可不要哭鼻子!”
“只要你使出全力来,我也不怕输!”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你来我往,惹得围观的众人不断叫好。
远处,一个健壮的男子带着二三随从观看了许久,每到精彩处,身后的随从都忍不住低声叫好。
那男子听着随从激动的声音,望着这对少年少女,目光深邃。
第二天,皇太极的队伍便到了科尔沁。寨桑带着吴克善和其他首领一起迎接了他。
当天晚上,草原上燃起篝火,载歌载舞。
皇太极的态度非常和善,言谈之中,称兄道弟,豪爽仗义。寨桑等人心放下了一半,整个宴会,气氛和谐热烈。
酒至半酣,几个蒙古姑娘一曲舞罢。
皇太极举着酒杯笑道:“寨桑,我这一路行来,听说了不少故事,尤其是带着长生天福泽降生的‘草原美玉’,哈日珠拉!不知……哈日珠拉今日可来了?”
寨桑一顿,笑道:“哈日珠拉的确出色,不过可入不了贝勒爷的眼,也就是孩子间的玩闹罢了。”
皇太极不以为然:“寨桑,这可不一定,我8岁时可还不能带兵呢!”
“四贝勒说笑了,哈日珠拉那怎么能算是带兵呢?不过是带着一群玩伴胡闹罢了,也就是阿布纵容我,让着我!”颜华从人群中站起,朗声道。
皇太极看向声源,对上了一双透亮的眼睛。
他靠在椅子上,转着酒杯,随意道:“你就是哈日珠拉?”
颜华来到场中央,应道:“是的!哈日珠拉见过四贝勒!”
皇太极点点头,笑道:“咱们草原的姑娘能歌善舞,哈日珠拉,你会跳舞吗?”
这是让颜华跳舞的意思了。在篝火晚会上跳舞本没有什么,可皇太极这样提出来,却让在座的人都觉得心中憋闷,其中的轻视意味不言而喻。
颜华微微一笑:“我会跳舞,不过可能和之前的几位姑娘不太一样,四贝勒不介意的话,哈日珠拉就献丑了!”
皇太极来了兴趣。
颜华让人取来了自己的剑,这是寨桑帮她特意从中原交易来的,她除了往日练剑,还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到。
颜华要表演的是剑舞——
口中慢慢吟唱起蒙古熟悉的歌谣,剑随曲动,身随剑舞,影虽身飘,跃身、挑剑,剑招凌厉。剑气所过之处,草飞石碎;曲到**,人剑合一,只见其影不见其人。所有的哄闹声渐渐停下,每个人都屏息观看,唯恐错过了一眼。
众人看得沉浸其中之时,“铮”的一声,歌声戛然而止,剑尖落地,草木泥土成一条直线,直直地飞起五尺高,待尘土散去,众人一看,只见颜华剑尖所指之处,地上留下一条深深的、一米多长的剑痕。
包括大金来的所有人轰然鼓掌叫好。
皇太极目光炯炯地看着下方的颜华,手中握着喝了一半的酒半天未动,直到众人的叫好声响起,才恍然回神。
放下酒杯,皇太极鼓掌:“好!好!好!不愧是哈日珠拉!”
颜华收剑,行了一个礼:“哈日珠拉献丑了!”
皇太极两眼发亮:“不丑不丑,哈日珠拉,你果然名不虚传!”
颜华见皇太极把“献丑”理解成美丑,噗嗤笑了。刚才舞剑的清冷忽然化开,如同雪后红梅绽放。
宴后,众人散去。颜华回自己帐子的路上,被身后的皇太极喊住。
“哈日珠拉,你陪我走走,尽尽地主之谊?”
颜华看了看这漆黑的天色,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一大堆随从,不明白他所为何来。
皇太极见状,挥手让随从退下,自己先一步往前走了。
皇太极态度强势,颜华也不能明里得罪他,只好跟上。
“哈日珠拉,你的功夫不是蒙古的功夫?”
“是的,是我幼时学习汉学,无意间得到一本汉家秘籍,才练起来的。”
“哦?”皇太极来了兴趣。
“不过,我也是运气;学汉家功夫似乎需要很深厚的汉学知识,我教过许多人,但是他们都只能学皮毛,无法学内功。完全不理解秘籍所说的练功之法。”
皇太极回想吴克善的功夫,果然是这样。兴趣顿时减淡了许多。
“看来你对汉学知道的不少。”
“汉学博大精深,我也只能说初初入门。”
“你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怎么突然会去学汉学?”皇太极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颜华问道。
颜华回视他,笑了笑道:“汉人柔弱,可大明前赶走了先辈,后在大金和林丹汗的围攻下屹立不倒,汉学,不值得学吗?”
皇太极点头,又慢慢地往前走去。
“你是个了不起的姑娘。”
“四贝勒过奖了,我只是多得了一些馈赠罢了。”
颜华指的是自己几世的经历,皇太极却以为她说的是长生天的福泽。
“长生天的福泽?”皇太极笑了笑,不置可否。
颜华也回以微笑,没有多做解释,也无法解释。
两人都不再说话,就这么在月光下走了许久。颜华怕他喝了酒,吹多了冷风引起不适,待走到一个小丘前,便提议坐下。
皇太极倒是随意,直接同意坐了。
草原的星空,美得像一副画。画下的人,看着看着,心都慢慢沉静了下来。
皇太极说起自己行军打仗,有时也会和将士一起躺在地上,看着星空。
颜华来了兴致,给他讲起自己知道的星宿传说和天文知识。
皇太极听得很入神。听着听着,视线慢慢从星空转移到了颜华光洁如玉的侧脸上。
皇太极发现,和晚上舞剑时不同,现在的哈日珠拉,沉静温柔,人如其名,温润如玉。
颜华似有所感,故事戛然而止,回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皇太极立刻回过了神来:“哈日珠拉,我发现,你的确非常了解汉学。”
颜华也回过了头:“满蒙汉各有各的好处,大金想要一统中原,不了解汉学,不接受汉人,是行不通的。”
皇太极精神一震:“哦?怎么说?”
颜华狡黠一笑:“四贝勒肯定比我了解,我就不献丑了。”
皇太极伸手想捉她,让她说清楚,颜华却早就跳起来躲开了。此时的皇太极其实内心已经隐隐有了这样的政治思想,但是努|尔哈赤仇视汉人,这种想法,也就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想想。
颜华是第一个说中他心思的人,可这是个狡猾的姑娘,往你心上挠了挠,就跑掉了。
“哈日珠拉,你就像草原上狡猾的狐狸。”
颜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我是狐狸,那你,一定是修炼千年的狐妖了!”
皇太极从地上一跳而起:“我不想当狐妖,我只想做捕猎狐狸的猎人!”
颜华闪身躲过:“狐狸不好捕捉,更不好驯服,我还是建议你换个猎物。”
皇太极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我皇太极看中的,没有驯服不了的。”
颜华轻笑了一声:“姑丈,那我祝你明天打猎,多捉几只狐狸回来了!”
皇太极一愣,颜华转身走了。
皇太极追上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姑丈啊!”颜华转身看向他,伸出一只手来:“说起来,身为长辈,您似乎还没给我这个小辈见面礼?”
满人很少论这些辈分,皇太极这才想起哲哲这一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