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胎收到了京城送来的满月礼,贺庭轩给他们办了一场小而温馨的满月酒,办完后就只带了一个小厮,孤身跑去南城了。
他想修路,但县衙一没钱二没人,左思右想了半天,决定带着小厮去南城“坑蒙拐骗”,不,去南城号召善金去了。
青萦刚得知他此去目的时,惊得目瞪口呆。这么个书生贵公子,什么时候脸皮厚成这样了?
贺庭轩一边穿他京城带来后再没穿过的绫罗绸缎,一边说:“只要能从那些富商手里讨来钱,不管脸皮厚还是不要脸,我都能干!”
青萦捂嘴笑,起身帮他收拾,务必把他打扮得贵气非常,尽显国公府公子爷的派头。
南城是个销金窟,贺庭轩自从进了那里,真的是大开眼界。有钱人撒着钱玩,山珍海味一上桌,他这个京城来的好像才是土包子。江边停着一串串的画舫,靡靡之音不绝于耳,美酒、美人、美景,让无数男人流连忘返。
贺庭轩一连几日醉醺醺地深夜回客栈,闻着身上的脂粉气叹气,跟小厮大着舌头嘀咕:“幸亏你们少夫人不在,不然我都不敢回来。”
小厮低头暗笑。
贺庭轩也不管他回不回应,倒在床上抱着枕头蹭蹭:“想家了,想龙凤胎了,想娘子了……”
小厮帮他脱了鞋,劝:“少爷想家那就回去吧,这些天也拉拢不少钱了,说不定少奶奶也盼着您呢!”
贺庭轩迷瞪着眼睛,看着烛光半天,摇头:“还有几位大富商,好不容易找着机会约了饭,这些钱不经用,我再拉一些,钱够了再回去。”
小厮摇头叹气,小声嘀咕:“这破地方都把人逼疯了,堂堂国公少爷,钻到钱眼里去了……”
青萦的确想贺庭轩了,担忧他这么脸嫩的人,硬着头皮去找那些商场老油条“做善事”,不知道能不能成,顺不顺利?
半月后,贺庭轩回来了。
一进门,青萦立刻猜测他此行不错。
贺庭轩外衣都来不及脱,欢喜地一把抱住娘子,好好抱了一个够。然后偷偷掏出一叠银票,一脸兴奋地悄声对她说:“娘子你看,我筹措到的善金!”
青萦接过点了点,惊讶:“这么多?”
贺庭轩压不住的喜色:“南城太有钱了,这些富商小赌怡情都是几千两几千两地抛,一说做善事,又有父亲的招牌,出手好不大方!”
青萦知道事情未必这么容易,人家赌钱是自愿,但是掏银子给你却不一定这么人傻钱多,但是贺庭轩办成了是事实,她只当做信了,一脸佩服地看着他:“你真棒!”
贺庭轩大笑,收好了银票急吼吼地要看一对小儿女:“我走了这么久,是不是不认识爹爹了?”
青萦摇头失笑,拉住人亲手给他换了衣裳。
贺庭轩张着手臂看着青萦围着他忙碌,眼里的思念仿佛能溢出来。青萦一抬眼就对上了,脸微红,拿了新衣裳丢给他:“做什么这么看着我,自己穿!”
贺庭轩忙接了衣裳随手放一边,抱住要走开的人,亲她:“出去这些日子,我好想你。”
青萦抿了抿嘴,低声说了一句:“我也想你。”继而推开他,“大白天的,把衣服穿上,我去看孩子!”
贺庭轩立刻想到了晚上,嘿嘿直笑,清脆利落地应了一声“诶!”,笑呵呵地自己穿外衣。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这是青萦怀孕后两人第一次,贺庭轩连在南城的疲惫都抛了。
第二日神清气爽地起床,揣着满满的钱包,上县衙准备修路事宜。
贺庭轩修路,虽然一样招徭役,但是顺应大家的农时,与农忙冲突时,能避免就避免,不能,就发补偿金补偿百姓。而召来的徭役,不仅不苛待,还供吃供住,额外再贴补一些工钱。
起初自愿报名,许多百姓不信官府,除了家里没地或者没法出海打渔的,没人愿意来。后来慢慢做起来了,大家看到这些人的待遇果然这么好,立刻心动了,尤其农闲时,这样的活计简直是大便宜!
于是第二次第三次招工时,来的人越来越多。
这便是贺庭轩一心想要更多钱的原因了,他既不想让百姓因为修路日子过得更苦,又不想路永远修不成,恶性循环。
如今好了,他一点不差钱。除了他私下拉来的善金,此事上报府衙,上头也批了一点预算,不算少,但按照贺庭轩这用工办法,肯定是不够的。两笔资金加在一起,那是正正好!
这些钱,足够贺庭轩把整个明县都改头换面!
当然,这些钱他也不是白拿人家的,修的每条路上,他都让人立了一个碑,碑上刻了所有慷慨解囊的富商姓名,出资特别多的,他就以这几位的名字给几条路命名。官家的钱也有,他命名“天恩路”。
如此一来,等到明县大路一条条通畅,百姓们欢天喜地之时,贺庭轩又跑去了南城,把这些富商全都请来了明县,让他们看看自己的钱花到了什么地方。
话说,这么久的时间了,这些富商都快忘记有这回事了,后来又一直没见过这位所谓的国公二少爷,都认了倒霉以为自己被人骗了,谁知,气都气过了,这人又来了!
被他领着往明县一走,小县城,没什么看得上眼的,但是这些路好啊!一个个感恩的碑文,里头有他们一家的名姓,百姓们一听说是他们捐钱修路,立刻热情道谢,笑脸相迎。这滋味,特有自尊!这么点钱,还没他们往江里扔的金叶子多,但是这钱,花得值啊!
看完了路,贺庭轩又把人往家里领,青萦安排了一桌的明县特产,在她这一年多的琢磨下,这些海鲜、山珍都被她琢磨出好多吃法来,美味极了。
吃多了山珍海味的,头一回吃到这么新鲜原味的东西,顿时连连赞叹。
于是,生意也来了。
贺庭轩如今厉害了,修完了路,拉着同一帮人,又谈起了生意。
青萦一边养着一双儿女,一边就这样看着贺庭轩一步步往前走,看着他一身锦缎周旋于富商贵族,一身布衣寻访百姓疾苦,一天天的磨练,昔日脸嫩口拙的少年郎,变成上能官场游刃有余,下能民间唠嗑家常的县令大人。
明县在变化。从前一年苦到头,过年才能吃个丰盛;不遇大事平平安安,一遇大事家破人亡;夜不闭户不是民风好,是因为家家屋中无积蓄。如今呢,从前过年的饭菜平时也能吃到,外头的新鲜东西集市上都能买到。商人慢慢多起来了,街市热闹起来了。以前自家吃腻了的东西,如今卖出去就好多钱。破茅屋少了,青瓦房多了。当初觉得县太爷富家出身万事不懂只知道瞎折腾糟践钱的人,如今个个念着县太爷的好!
孩子能带出去走走看看的时候,青萦就常常带着孩子出门。这里小地方,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规矩。走得多了,大家都认识了。借着贺庭轩的光,她们娘仨出去,别想着遇到坏人被欺负。谁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有不知情的说他们一句,百姓们能聚过来好好给这人说道一个钟头。
龙凤胎出去走一圈,回来一肚兜零食。
小孩子捧着零食见父母瞪眼,立刻齐声念道:“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我们给了钱了!我们没白拿。”见父母又要开口,紧跟着又一起说:“不能多吃零食不吃饭,我们知道,我们就吃一块,一天吃一块!”
青萦和贺庭轩对视一眼,无奈地笑。青萦指着两个小皮猴子:“越长越精了!”
龙凤胎嘿嘿笑,跑过来抱着父母的大腿撒娇:“那是长得像爹(娘)!”
六年眨眼而过,贺庭轩从明县县令到青州知府,从带着明县致富到带动了周边的县城一起发展。作为国公府的少爷,他比无数寒门子弟具有的最大优势便是,他所做的功劳无人能抢,并且能直接被皇帝所关注到。
六年后,一纸诏令,贺庭轩被宣召回京。
时隔六年,一家六口第一次回京。离开的时候两人还是新婚夫妻,回来时,龙凤胎六岁了,不说早就能说会道的次子,连去年刚生下的幼女,也能颤巍巍走路了。
踏进规制变得更大的国公府,青萦看着刘氏大嫂恍如隔世。
大嫂拉住了她的手,眼眶湿润:“终于回来了!”
青萦回握住,同样动情:“大嫂!”
身边的三个娃娃拉着青萦的裙摆,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们。
青萦连忙牵了她们的手介绍:“来,这是你们祖母、伯母,快给长辈见礼!”
三个娃娃懂事得很,板着小脸认真行礼,可爱得连刘氏都忍不住亲自弯腰扶人。幺女被乳母抱着,同样一一见了礼。
刘氏搂着孩子们说说笑笑,她年纪大了,女儿前几年出嫁了,心里没了什么牵挂之事,就安心做官家老太太了,连管家权去年都交给了大嫂。如今见到三个小娃娃,两个是龙凤胎,一个年纪小憨态可掬,各有各的可爱,可把她高兴坏了。
青萦和大嫂小声聊着,说着这些年南北发生的事情。
大嫂这几年也生了两胎,都是儿子,把她愁坏了,两个儿子肯定是要的,但是,第三个还是儿子!男娃上了三岁,简直是人嫌狗不理,皮猴子们把后花园霍霍得寸草不生,她气得差点维持不住二三十年淑女闺训,亲手撸袖子揍人!
如今看见龙凤胎里的妹妹,眼馋极了。
外厅,父子四人也在叙旧。父亲已经坐稳了靖国公的位子。安王出事,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靖国公没有过分落井下石,甚至过了段时日后,亲自向皇帝上谏,替安王说好话。在他的劝说下,安王慢慢也回升了一些,许多事恢复了原样,除了与皇帝感情没那么好了。
而靖国公,如今成为皇帝第一心腹,也是皇帝最信任的老朋友,连比肩之人都没有了。
大哥三年前被封了世子,是靖国公告知贺庭轩后上书请封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兄弟的感情。
除了大哥,最小的庶弟刚中了举当了一个小官,见贺庭轩说起明县的事情,听得十分认真。
靖国公对次子这些年的成绩十分满意:“圣上对你在南边的政绩非常满意,此次把你召回,必然对你另有重任,你不可忘了初心,依旧要恪慎守己!”
贺庭轩连忙束手听训,又郑重应诺:“儿子明白,儿子能有此成就,是有父亲这座靠山,不敢自此便狂妄自大了!”他说的是实话,明县是个宝地,从穷变富,不是他多么了不起,而是他有背景,敢做事。从前几任县令不一定都不好,只是他们或做事束手束脚,或偏求安稳。
靖国公抚着胡须点头,眼里满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