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突然放松了,任由她抱。
孟向文沉了沉气,鼓足了劲儿……
萧平身体失重,连忙伸手挽住她的脖子,刚固定住身子,身下的手一松,啪地被摔回了原地,幸好高度特别低,一点都不痛……
孟向文不信了,站起身摩拳擦掌,撸起袖子摆足了姿势:“我就不信了……”
萧平阻止:“停!”
孟向文大声:“不行!这是女人的尊严问题!”
萧平:……不太能理解你们大庆女人的尊严呢。
洗砚看不下去了:“小姐,要不你还是背萧公子吧。”
孟向文看看满身泥泞的萧平,纠结了一下,勉强点点头,着重向萧平解释:“我真的能抱动你,今天爬山又淋雨的,太累了。”
萧平嗯嗯应声,只求这位别再执着于“女人的尊严”,放过他。
背人孟向文的确有力气,在洗砚的帮助下,她把萧平稳稳背了起来,然后一路踩着沟水顺着水流往前走,走到水沟低矮处,勉力走上了地面。
萧平能感觉到她的手越来越没力气,主动提出下地。
孟向文顺势放下了他。
萧平站直了以后,孟向文抬头看了看他,恍然:“怪不得,一定是你太重了,所以我才抱不动。”
洗砚捂脸,小姐哟,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说男人太重了。
萧平却没有如洗砚所想的生气,反而无语地看着孟向文:“男子体格本就高大,有几个不重的?”
孟向文露出你不懂的神色:“你们卫国的男人太粗糙了,一点都不注意自身的形象。”
萧平额间青筋一跳,抹了一把雨水:“再废话把你丢下。”
孟向文刚才的感动早就忘在爪哇国了,看他阴森森威胁,做了一个鬼脸:“看咱们这样是谁把谁丢下?”
萧平瞪她。
但是一脸一身的泥巴,一点都没有威慑力反而有些好笑。
吵着闹着,刚才摔下斜坡的阴影慢慢从彼此的心头散去。
这场大雨来的时候势不可挡,去的时候也非常突然,他们走着走着,雨势突然变小,然后停了。
雨停了,乌云散去,天又慢慢亮堂了。
三人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虽然走偏了路,但不再慌张,专心跟着水流下山。
孟向文护着萧平,萧平探路的树枝已经丢了,用了孟向文的当拐杖,洗砚单独在前方探路,提醒她们什么地方可以踩什么地方有危险。
三人走得极慢,几乎是一步一挪,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这条小水沟的尽头。
竟然是一个浅水潭。
水潭的水即便是雨后依旧清澈见底,还能看到几尾小鱼在水底游来游去,其中水草摇曳。
孟向文站在水潭边环顾四周,举头四望,看到水潭东边的正上方时,瞪大了眼睛。
“瀑布!你们快看!”
另二人顺着她的姿势抬头——
只见山间云雾缭绕中,一条银练直垂而下,雨后日出,在其上架起了一道彩虹,那瀑布仿佛从彩虹中直落人间,美如仙境之景。
三人全都仰着头看得惊艳不已,一时之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没有走到瀑布下,但是在这个不知名的小水潭边,她们竟然看到了这瀑布更美的一面。
天彻底晴朗了,阳光也再次照射下来。三人坐在浅水潭边清洗身上的泥巴。
孟向文照旧好了。
孟向文比他大方自在多了,直接脱了鞋袜跳进潭里洗手脚上的泥巴,看到有鱼儿在脚边游来游去,又起了心思,和洗砚一起逮起鱼儿来。
萧平坐在边上看着两人在水里闹成一片,有些不明白她的活力怎么恢复得这么快,又觉得她没心没肺跟个孩子一样。
孟向文和洗砚抓到了两条鱼,本可以现场直接烹调的,不过看到萧平手臂的伤,不但停留太久,用包袱裹紧了,打算带到山下去,让人杀了炖汤喝。
收拾好东西,三人再次出发,这一次,一路顺利地走到了山脚。
下山的位置与出发点在村头和村尾,孟向文陪着萧平等在原地,洗砚去农家赶马车过来。
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馆给萧平看伤。本以为他手臂的伤更严重,谁知道大夫看完后说萧平的脚伤到了骨头。
孟向文非常吃惊:“他明明可以一路走下山,怎么会伤到骨头?”
大夫看了一眼萧平,语气有些佩服:“贵夫郎是个坚强的人,这伤势,常人站立一刻钟就已经疼痛难忍,你们竟然还能自己走下山来。”
孟向文看看面色如常的萧平说不出话来,她想到自己问他脚怎么样,他说没事……
萧平笑笑:“事情已经发生了,只有尽快走出困境才是最好的选择,这点伤不至于忍不了。”
孟向文对萧平的隐忍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从医馆出去,孟向文不肯再让他行走,不顾他反对弯腰将他背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放到车上,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强调:“伤好之前,不许再逞强!”
萧平被她这么严肃地管着,心里有些怪怪的,不以为忤,不觉得失了大男子的脸面,反而竟然有一丝诡异的甜……
回到客栈,孟向文接手了他所有的起居事项,背着他进浴室洗澡,背他回床上休息,又派洗砚去伺候他,怕他不听话下床,把鸟啊兔子啊都送了过去。
顿时,萧平原本清净的房间热闹了起来。
为了让萧平养伤,她们在原地多停留了一些日子,孟向文便给家里寄了一封信报平安。
不久之后,家里回了信,信里娘亲说,一个月后就是爹爹的生辰,今年她想帮爹爹大办一场,让孟向文回家一趟,也提了一句女皇听说你来信,问起了萧平。
孟向文思量了一番,不知道女皇是有什么想法,但爹爹生辰她的确该回去。
晚上陪萧平吃饭的时候,她问起了萧平的计划:“下下个月是我爹爹的生辰,我要回家一趟,你有什么打算?”萧平夹菜的手一顿,随口接上:“既然是伯父生日,我自然也应当上门贺寿。”
孟向文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确认:“你也要去?”
萧平停下吃饭的动作,捏着筷子看过来:“不能?”
孟向文笑起来,很是开心:“当然能了!我爹娘都是特别好的人,你跟我回去住几天,让我爹教教你怎么做一个精致的男子,你长得这么好看,不打扮可惜了。”
萧平:……
听完这话,突然觉得长乐侯府有点可怕。
既然要回家,现在就要安排行程了,不然等到萧平伤好,必然来不及在爹爹生辰前回到丰阳。
孟向文请人把马车重新布置了一番,又请大夫开了足够的药,这才放心地把萧平安置进马车,准备上路。
离开常陇前,萧平趁着深夜孟向文洗砚回了自己房间,又见了一次属下。
对方来了两天了,孟向文每天呆在萧平房间里,形影不离,到了最后时刻下属不得已只能深夜叫醒主子,汇报任务。
“各地已纷纷纠结组织起义,十皇子才是真正的继位者传遍了京都,朝廷如今内忧外患,能平叛的赵将军因站在新帝这边被十皇子党打压构陷,十皇子派系的户部侍郎被查出贪污受贿下了大狱,新帝和十皇子两派争斗激烈,其中还有某些成年的皇孙浑水摸鱼。现在京都无力管外面的起义,恐怕很快就会天下大乱。”
萧平微微勾了勾嘴角。
属下又说:“兵部侍郎大人和京都统领宋将军带了口信说他们暂时按兵不动,等您这边决定。”他抬头看主子,“不知您打算何时回国?宋将军私底下找了属下们,对您在大庆探测的地域志很是心痒痒。”
萧平眼睛看着不知哪一处出神,想了一会儿后,出声:“我这里鞭长莫及,如果事态紧急,允许两位大人自行决策,新帝那边且让他和小十叔斗着,小孩子,只争一时之气,既然管不住这江山不如就找点事给他们做做。告诉宋将军,国内乱成一团,大庆这边不急,他有这个闲心,多看看卫国地域志,免得临阵磨刀。”
“民间的事不必管了,这些人能走到哪一步看他们本事。”
要是本事大,能把萧家的江山颠覆了,那也是人才,颠覆不了就别怪被人利用。等到时机到了,他的人自会在无人能领兵的时候主动请缨前去平叛,成就一番功绩。
属下领命,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到萧平的声音再次响起。
“取些银票来,明日放到我房里。”
下属猛地恍然,是了,主子出意外至今这么久,一分钱都没带在身上!他好奇地看了看衣冠整洁的主子,盖因每次见主子都不觉得他缺银子花,所以他一直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所以,这段时间他家主子都是花的谁的钱?
这个问题不敢想,他连忙低头退了下去。
第二日,孟向文和洗砚忙着收拾行李准备上路,进进出出间,萧平注意到不知何时他临窗的桌案上多了一个小纸包,他让洗砚拿过来,收进了自己随身的钱袋里。
洗砚大大咧咧的,完全没放在心上,按吩咐做了,忙着帮他把行李、动物们搬去马车。
回去的路程特别悠闲,比来时还要缓慢舒服,一切都以萧平的伤为重,到了大一点的城市,孟向文就带着萧平去看伤势恢复情况。
在南边繁华的城里停留时,萧平趁机叫上孟向文,陪他去挑选送三皇子的生辰礼。
孟向文跟着买买买,又帮她爹娘买了一路的特产、好东西。
萧平看孟向文花钱如流水,心中是惊叹以及一丝丝羡慕的,他一个堂堂的皇孙,都没有孟向文这么阔绰,如今的家当还是多年来默默打拼、开源节流省下来的。
回到京都已经到了夏末,怕爹娘像上次一样跑到城门口来接她,孟向文这次什么口信都没送,直接马车到了侯府门口。
侯府的仆人看到洗砚惊呆了,再看到她们的世女从马车上跳下来,顿时欢呼雀跃,转身就往府里跑,口中大喊着:“世女回来啦!世女回来啦!”声音传得老远老远。
萧平挪出马车,要自己下车时,被孟向文拦腰抱了一下,直接被放到了地上,一直觉得孟向文在偷偷练臂力企图横抱男人的他默了默,庆幸自己的伤好了大半。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长乐侯这隆重的场面惊住了,一眨眼,他感觉整个侯府的人都跑出来迎接了,场面大得有些不可思议……
孟向文扶着他进门,还没走到内宅就听到了一阵跑动声,然后三皇子激动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孟向文眼前一黑,被她爹抱进怀里一阵揉搓:“文文你可回来了!瘦了瘦了!人也晒黑了,吃了不少苦头吧?我的乖女儿诶——”
萧平真真实实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情绪外露这么满面宠溺的中年男人。
而且三皇子长相清俊衣着素简而高雅,颇有卫国名士风流的气质,与他以为的花枝招展的娘娘腔形象全然不符,看到这样的侯夫郎,他甚至为自己心底对他的想象感到愧疚,自惭形秽。
孟向文也亲昵地抱着她爹,一顿撒娇:“爹,我可想死你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过得好不好呀,想不想我?”
三皇子被女儿逗得开怀大笑,抱着她有说不完的话:“好,爹什么都好,就是想你,想你这个没良心的一去不回,信也不来几个。”
萧平的惊诧慢慢消失,看着父女俩相似的脸,脸上带上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