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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他语声太低,柔嘉与他又不是很熟稔,根本无从辨别。
转入院落的堂屋,双脚落到地上,柔嘉急匆匆转身相看。
的确是陆开林。
“怎么回事?”柔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不是薇珑出事了,是么?”情急之下,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提及薇珑时,直接唤了名字。
第二个问题,她问的怯怯的,眼神亦是,生怕他摇头说不是的样子。陆开林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没人出事,车里根本没有人。”
悬起的心落地,竟使得柔嘉身形无力,向后退了一步,“我真的能相信你么?”
“自然。”陆开林指一指座椅,“坐下说话。”
柔嘉并没落座,因为心里还有太多疑问,很是焦虑,“可是,你把我拖到这儿来做什么?你又怎么会及时出现在这儿?陆大人……”她忐忑地望着他,想说该不会连你也被人收买了毒害薇珑吧?
陆开林瞧着她的样子,有点儿感动。他从没想到,她能为薇珑做到这个地步。
他委婉地解释:“黎郡主是你的好姐妹,临江侯则是我的至交。眼下临江侯抱病休养,托我闲时多留心唐家人的安危。前几日手下发现有人暗中跟踪黎郡主,我近来无公务,便带着人在梅花阁附近照应。”
“可你怎么能确定车里有没有人呢?”柔嘉最关心的还是这一点,“这件事开不得玩笑,哪怕车里的人是薇——是黎郡主身边的丫鬟,她都会很难过的。”
陆开林道:“这件事,是我临时起意,之前命人传话给黎郡主,不会出错。”其实不是,是薇珑临时起意,在事情有结果之前,他不方便多说。而且很明显,现在这样说,能让柔嘉快一些释然。
“哦。”柔嘉这才大大地透了一口气,慢吞吞转身落座,继而双手捧住自己的脸,眼泪又到了眼底,这次是莫大的喜悦所至。“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对了,你方才说唐意航怎么了?”她没听到心里去。
“病了。”陆开林道,“不想让亲朋担心,这才住到梅花阁静养。”
“病了?”柔嘉睁大眼睛看住他,“原来他也会生病啊。”
陆开林失笑,“怎么,你当他真是铁打的?”
柔嘉有点儿不好意思,“大概就是把他当成铁打的了。要紧么?请了太医没有?”
唐修衡患的是心病,哪儿是太医能够医治的。宫里的人除了皇帝,谁什么病都肯生,就是不肯生心病——太医根本就没有过真正让人长期安心、安枕的经验。陆开林只能道:“他饱览医书,能给自己开方子,不用请太医。况且,请太医的话,家里家外不就全知道了?不知会有多少人探病。”
“也对。”怪不得,薇珑都清减了一些,夫君不舒坦,做妻子的自然是特别辛苦。
陆开林这才解释为何把她带到此处:“外面要乱一阵子,刀剑不长眼,你在外面不安全。”尤其她是与薇珑年纪相当的女孩子,要是有人误以为她是唐夫人,对她下毒手的话,那后果是谁都承担不起的。
“明白了。”柔嘉对他一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等外面的事情结束,我要去一趟梅花阁。”终究是要亲眼看到薇珑,才能心安。
“我送你过去。”
“你送我?”柔嘉侧头看着他,“不用先处置那些刽子手么?”
“那些固然重要,但你的安危更重要。”这小公主要是在见过他之后出了岔子,别说皇帝不饶他,便是他自己也于心不安。虽然她傻乎乎的,可重情重义这一点,是他很欣赏的。
他的话,柔嘉听着很受用,“今日这件事,晚一些我和你一道进宫禀明父皇,最好是把我也扯进去。这一点,还望你成全。”
“有必要么?”陆开林故意问道。
柔嘉颔首,“当然有必要。多加我一个,父皇会更重视,而且也不会怀疑。横竖那些刽子手的主人狠毒之至,不要说对一个弱女子下手,便是对手足,也不会有分毫宽仁。”
陆开林笑道:“嗯,有道理。”
柔嘉斜睇着他,分明看出他有些意外,不由问道:“噯,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傻啊?”
陆开林笑意更浓,嘴里却道:“怎么会。别多想。”
不多想才怪,而且根本就没想错。柔嘉忍着没撇嘴,“当心我跟黎郡主告你一状,来日你若有建园子的事情求到她,看她怎么整治你。”
陆开林轻笑出声,“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怕了。”
不过是这么一说,他根本就不当回事。柔嘉没辙地抿一抿唇。心绪放松下来,她就开始关心自己的样子是否狼狈。举目四顾,见室内真是简单得可怕:堂屋里只有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地上没有铺砖,墙壁没有粉刷。
她说道:“这是谁家啊?日子太清苦了些。”
“临时征用的,主人家晚间才会回来。”陆开林见她似是在寻找什么,想了想,问道,“想洗把脸?”
柔嘉紧张地问道:“我样子是不是特别狼狈?”
“没有。”陆开林端详着她,眼眶、鼻尖有点儿泛红,样子楚楚可怜的。到这时他才发现,她脸上一点儿脂粉都没用,漆黑的眉毛、白皙的皮肤、红艳的唇,都是她本有的颜色。“好看。”这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
柔嘉见他态度诚恳,也便放下心来。之后,她觉得有些冷了——穿的单薄,这屋子里有没有火炉、火盆供人取暖,坐久了真是受不住。
她站起身来,搓着手,缓缓踱步。
“冷?”陆开林问她的同时,解下了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
带着他体温的斗篷轻柔地落到身上,柔嘉停下脚步,想婉言谢绝的同时,想到了他捂着自己的嘴后来又把自己抱进堂屋的情形——是抱么?她侧头想着,怎么都觉得他太过轻松,对待个包袱似的把她拎进来了。
可不管怎样,他是第一个与她这般靠近的男子。
她转眼看向别处,轻咳一声,掩饰心里的不自在。
陆开林没有她这些心思,“用不了多久。再等一会儿就行。”
“嗯。”柔嘉点头,“去梅花阁的时候,我得坐马车。”着急的时候可以不管不顾,平时她还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没勇气继续喝冷风。
“这好说。”
这几日,唐修衡每晚的睡眠时间逐日减少。到昨晚,大概睡了两个时辰左右。
不管怎么说,这情形较之以往,已经十分可喜。
下午,他独自去了园外游转。
薇珑让阿魏派人远远地跟着他,自己留在室内整理外间和小书房的书籍、藏品。
这样的时光,平静、安闲。
其实,偶尔她也会希望,这就是他们的一生一世。
可那是不可能的,他早就失去了离开朝堂的退路。且不说皇帝不可能让他做闲云野鹤,他一旦离开,便会有人滋事寻衅,大夏内外又要起战火。他做不到偏安一隅,不闻不问。
终究要回来,那又何必离开。
亦因此,她与他都很珍惜这极少能得到的清闲时光。
但就算是这样的时光,也还是要为外面的隐患分心:安亭连续几日前去静慧园,暗中跟踪的人都不曾动手,应该是怀疑这是障眼法。
她只想速战速决,今日便又在先前的基础上做了些文章:估摸着安亭出门、回来的时间,她到了院外一趟,游转期间命人备车,让那些就在附近盯梢的人亲眼看到自己上车。走出去没多远,护卫们做了点儿文章便让她在较为热闹的路段下车,她转乘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返回。
有脑子的都会想到,她与唐修衡最迟十四回唐府,回去之后,谁想对他们动手,就要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天子脚下,公然虏获或暗杀朝廷大员的内眷,会引得皇帝震怒、京城戒严,不查出凶手不算完。所以,那些人要动手,只能是这几日。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谁会愿意死?
死士也是人。
薇珑预感今日就能将梁湛放在外面的死士生擒几个,亲手收拾居室的时候,有点儿心不在焉。
终于,有护卫前来回话,她还来不及细问,荷风来禀:柔嘉与陆开林相形而至。
薇珑快步到室外相迎。
柔嘉见到安然无恙的薇珑,绽放出的笑容透着欣慰和脆弱。她捧住薇珑的脸,“真的没事,没事就好……”
“怎么这么说?”薇珑不解。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柔嘉笑意更浓,轻轻地抱了抱薇珑,“是我乱了心神,险些给你们添乱。”
“我们到屋里细说。”薇珑望向陆开林,“陆大人,请。”
陆开林则问道:“意航呢?”
薇珑照实说了,阿魏走上前来,对陆开林道:“您若是要见侯爷,小的带您过去。”
“找他说说话,看他好些没有。”陆开林对薇珑拱手一礼,“公主已晓得详情,今日之事,问她便可。”
薇珑和声道谢,继而与柔嘉进到厅堂说话。
柔嘉说了出门的原因和在窄巷中的见闻。
听得柔嘉因为担心亲自策马赶至石桥,薇珑感动之余,特别不安,随后柔嘉所见到、听到的一切,她不难想到好友当时有多煎熬,“实在是对不住你,我是不想扰了你和安平公主的好兴致,便没能事无巨细地告诉你。”
“不能怪你。”柔嘉恢复了以往的灵动、活泼,“是我没把唐意航当成寻常人,都没想过他也会生病——真是奇得很。更没想到的是,他很关心你,自己不舒坦的时候,也记挂着你的安危,托陆大人暗中相助。”顿了顿,她问,“他到底怎么了?不打紧吧?”
薇珑应道:“只是征战时落下的旧伤,不打紧,但是需要静心休养几日。”
“没有大碍就好。”柔嘉挪到薇珑身边,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手,“锦衣卫、宫里的侍卫和你们家的护卫,抓了几个活口,其余的都是当场毙命。接下来,只是需要禀明父皇,审讯他们是受谁指使。这档子事,总算是过去了。”
“是过去了,却害得你受了一番煎熬。”薇珑搂了搂柔嘉,“日后再有什么事,都会仔仔细细地告诉你。”
“唉,是我沉不住气,又没把你家侯爷当成体贴你的人。”柔嘉笑盈盈的,“虚惊一场,却也开了眼界,消除了对他的误会,很值得。”
两人还没说够话,陆开林折回来,询问柔嘉:“下官要即刻进宫,公主作何打算?”
“我也要回宫。”柔嘉笑着起身,对薇珑道,“明日再来找你说话,给我备些好吃的。”
“好啊。”薇珑笑着送两个人出门。
到了院门口,柔嘉上车之后,陆开林径自走向自己的坐骑。
柔嘉却探出头来,“陆大人,你来车上坐,我有要事与你商量。”
“……”陆开林迟疑着,用眼神询问她:这合适么?
柔嘉对他扬了扬眉,又招一招手,“快些,是特别重要的事情。”
陆开林心想:你一个女孩子都不忌讳小节,我有什么好顾忌的?只是,日后别因为闲话怪我才好。
这样腹诽着,他上了马车,与柔嘉相对而坐。
作者有话要说:o(╯□╰)o晚上跟老朋友聚餐,喝了点儿酒,码字时都要眼花了~今天就这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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