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深秋,西北大漠,塞外古道。
黄沙漫天,一队人马冒着风沙前进,留下的痕迹转眼间又让风沙遮盖。
队伍后面,一个老者带着一男一女吊在不远处,纵马慢行,那老者似是缅怀,似是感慨。
前面那一对男女却聊得欢畅。
“杰哥哥,你知不知道江南是什么样子的?”
“杰哥哥,师傅说江南有好多水,还有好多的桥,是不是啊?”
“杰哥哥……”
少女激动的不停发问。
她从小生长在西北边塞之地,从没见过连成一片的湖泊,如今要到山明水秀的江南去,自是说不出的高兴。
宋杰耸耸肩,道:“我也没去过江南,不过,师傅年轻的时候应该去过吧,那边河流湖泊什么的是有不少。”
“你也没有去过,又怎么知道江南有不少湖泊河流……”
李沅芷皱了皱小鼻子,满是不相信。
宋杰嗤笑道:“小丫头,没听过‘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吗?我知道江南是什么样子很奇怪吗?”
“讨厌,我早就不是小丫头了,不许叫我小丫头。”李沅芷不满道:“你又不是秀才。”
“那是我不想去给乾隆做臣子,不屑去考功名而已。”
宋杰不屑道。
李沅芷道:“杰哥哥,你为什么总是不想做官啊?我爹爹很想让你给他做副手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宋杰叹道:“这天下现在终究是满人的天下。”
“你这话要是让我爹爹听到,肯定很生气。”
李沅芷嘻嘻笑道。
宋杰呵呵一笑:“你爹现在不是已经到杭州上任去了嘛。他又听不到。”
李沅芷的爹爹李可秀精明强干,官运亨通,乾隆二十三年在平定伊犁一役中有功。
朝旨下来,升任浙江水陆提督,节制定海、温州等五镇,统辖提标五营,兼辖杭州等城守协,太湖、海宁等水师营。
李可秀轻装上任,拨了二十名亲兵,着一名参将护着家眷后行,他们这一行人便是随后赶去与李可秀汇合的。
李沅芷嫌在车厢里待着无聊,自己跑出来找宋杰聊天。
宋杰和李沅芷正自斗嘴,一声长吟传来:“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首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陆菲青从后面纵马追上前来。
宋杰笑道:“师傅,辛稼轩的这首词可不适合你,你还年轻得很呢。”
“是啊是啊,师傅还年轻着呢。”李沅芷也跟着笑道。
“胡说八道,我都近六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蹉跎半生,早就不年轻啦。”
陆菲青笑骂一声。
此时天色将黑,宋杰忽然听到一阵快马奔驰之声,神色一禀,提醒道:“师傅,有人过来了。”
“恩,我也听见了。”过了片刻,陆菲青向着前面远处望,远见前面征尘影里,两匹枣骝马八蹄翻飞,奔将过来,眨眼之间已旋风似的来到跟前。
马上两人伏腰勒缰,也不减速,斜刺里从骡队两旁直窜了过去。
“奇怪,这个时候还要赶路,咱们来的路上天黑之前应该没地方投宿了吧?”陆菲青疑惑道。
李沅芷兴奋道:“是不是绿林道的?”
她跟着陆菲青学了五年的武功,现在巴不得遇到绿林劫道,好显一显身手。
“这你可就失望了,那两人武功不弱,不像是绿林道探路的小伙计。”宋杰远远地望了一眼那两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两个人应该是红花会的吧!千里接龙头,差不多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
陆菲青笑道:“不错,瞧他们的骑术,多半不是庸手,绿林道的人怕是还用不起他们。”
“不过,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宋杰你平时多注意一些。”顿了一下,陆菲青接着道。
宋杰笑道:“放心吧,师傅,如果都是那两人那样的武功,来多少我都不怕。”
跟着陆菲青学了五年的武功,后来又发现点穴篇里包含的内功竟然是真正的内功,五年苦练,如今的宋杰无论拳法暗器还是剑术轻功,就连内功都已经在陆菲青之上,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沅芷跟着宋杰学习点穴篇里的内功,单以内功而论,在天下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了。
可惜,陆菲青本身修炼的内功已经和他性命双修,不能改练他法,与这套内功无缘,算是遗憾。
宋杰虽然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但有着陆菲青作对比,对自己在江湖上的层次也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至少红花会的那一群人应该都不是他的对手。
陆菲青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本事,也不怎么担心,赶马上前,向骡夫问了前面的路程。
前面还有十多里便是双塔堡,那是塞外的一个大镇,按理说在西北走动的人大多都要在那里投宿,想起那两人反常,心中疑惑更深。
大队行到双塔堡的时候,已经暮霭沉沉,前方马蹄声起,又是两个人越过车队,疾驰而去。
陆菲青奇道:“这两人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这是存心要赶夜路了。”
“嘿嘿,师傅,你这好长时间不走江湖,还没反应过来吧?你想想前面那两人,两人两人的向一个方向赶,昼夜不歇,想没想起什么?”
宋杰此时和陆菲青并行,旁边跟着李沅芷,见陆菲青一脸不解,不由得提醒道。
陆菲青一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莫不是千里接龙头?”
“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了,现在咱们只遇到两波人马,要是往后再遇上几拨,那就是差不离了。”
宋杰肯定道。
李沅芷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是千里接龙头?”
宋杰解释道:“不过是江湖上的一种仪式罢了,老帮主死了,帮里的重要人物分批去见继承人,没什么好说的。”
当晚车队在双塔堡投店,半夜又遇上两人紧赶夜路,只是休息了片刻,又赶路离去。
李沅芷好奇想去探人家的底细,让宋杰给制住了。
他知道这两人都是红花会的,其中那赵半山还是陆菲青的好友。
次日清晨,大队人马出了镇子,不到一个时辰,走了三十多里。
李沅芷忽然道:“师傅,杰哥哥,前面又有人来啦。”
只见前面两匹枣红马奔来,两匹马一模一样,马上的人也长的相差无几,显然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宋杰看着来人四十左右年纪,身材又高又瘦,脸色蜡黄,眼睛凹进,眉毛斜斜的倒垂下来,形相甚是可怖,一打眼就猜出了这两人的身份。
红花会里面,除了常家兄弟就没有长这么难看的双胞胎了。
他苦练五年内功,不知为何记忆力和悟性都直线攀升,就连前世的东西都记得分毫不差,哪怕是已经忘了的,也都重新记了起来。
对于红花会里的这些人物还算有些了解。
常家兄弟经过骡队时都怪目一翻,向李沅芷望了一眼。李沅芷也向他们瞪了一眼,把马一勒,一副要打架不妨上来的神色。
可人家毫不理会,径自催马西奔。
李沅芷郁郁道:“哪找来这么一对瘦鬼?”
陆菲青看着那两人在马上就像是两根竹竿一样,蓦然醒觉,失声叫道:“啊,原来是他们。”
宋杰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不屑道:“师傅你能不这么大惊小怪吗?不就是常家兄弟吗?你徒弟比他们厉害多了好不好?”
陆菲青老脸一红:“你小子就不知道谦虚一点。天外有天知道吗?人家武功不如你,江湖经验可比你强多了。常家兄弟都是一起出手的,你打的一个还打过两个联手?”
宋杰摸了摸鼻梁,暗道:“他们两个联手还真打不过我。”
说话之间,前面马蹄声又起。这次马上乘的是一道一俗。
道人背负长剑,脸色苍白,满是病容,只有一只右臂,左手道袍的袖子束在腰里。
另一人却是个驼子,衣着极为光鲜。
李沅芷见他面貌丑陋,服饰却这般光鲜,不觉笑了一声:“杰哥哥,你看这驼子。”
那驼子怒目一横,双马擦身而过之际,突然伸臂向李沅芷抓来。
那道人似乎早就料到,马鞭一横,挡住了这一抓,说道:“十弟,不可闹事。”
说着话,两匹马已经交错而过。
李沅芷和陆菲青回头一望,只见驼子挥鞭在他自己和道人的马上各抽了一鞭,两匹马疾驰出去。
陆菲青见那两人走远,瞪了李沅芷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便在这时,那驼子突然间一个“倒栽金葱”,在马背上倒翻筋头,双脚落地一点,已向着李沅芷冲过来。
宋杰早防着他这一手了,脚下一蹬马镫,身子凌空而起,再踩一脚马背,已然拦在了驼子前进的路上,单掌一挥。
“给我回去。”
驼子和宋杰两掌相碰,身形一震,整个人轻飘飘的被送出去半尺,心里震撼莫名,略一感受,却一点伤都没受。
宋杰本身和红花会没有恩怨,也不想有,这一掌下去用了巧劲,只求退敌,没有伤人的心思。
驼子望他一眼,回头便跑,带起滚滚黄沙,顷刻间已追及那疾驰向西的坐骑,一跃上马,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这破轻功也真是差到没法子再差了。”宋杰嗤笑一声,暗自腹诽。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喊声传来。
“我武——维扬——”“我武——维扬——”
恩?宋杰心头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是镇远镖局的人到了。
我要是没记错,镇远镖局这趟镖护的应该是那本“可兰经”吧,这么说来,霍青桐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