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晏想通这些,下了山顶,就去了自己的住处。
他虽然被晏无咎赶着立刻下山,可是,倒也不必那么着急。
回到住处后,楚云晏就去自己的库房转了一圈,将库房里的金银元宝,各收了十箱在储物戒里,又把装铜钱的箱子收了十箱,末了又转了转,就转身出了库房,回到自己的书房,把书房里无叶小和尚这四年里给他写的书信草草翻阅了一下,脸上不自觉的带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想了想,脑中不知为何会生出一个念头——他觉得无叶小和尚和上一个世界的慕容胥没变成凤凰时的模样也挺像的。软软的,很容易炸毛的小黄鸡。
楚云晏想着想着,脸上笑容越发深了。
直到晏无咎身边的一个暗卫跑来催他下山,楚云晏唇角抽了抽,这才将人打发走,将小和尚无叶写给他的那些书信都收在了储物戒里,又在房间里拿了几身衣裳,一盒这些年下头人“孝敬”上来的银票,还有一只药箱,一把长剑。
接着,就什么都没有了。
楚云晏缓缓走到门口,站住,定定的看了一会房间,心中知晓,这次下山,待到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就不会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鹤云山的山巅了。
楚云晏看了一会,抓起了包住药箱的包袱,背着身后的长剑,转身,下山。
山巅之上,晏无咎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刚刚回来的暗卫。
声音冷若霜雪:“他下山了。”
暗卫答是,又道:“少主似是拿了只箱子下山。箱子里应是装了银票和那位天山少主的信。”
晏无咎轻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他倒是好运气。放得下,也有人疼。”
比起他,运气好的不止一两点。
晏无咎微微闭目,忽而站起身,往鹤云山不远处的一座山峰奔去。
那暗卫看得清楚,晏无咎去的,正是魔教几代用来“训练”少主的山峰。
当年的晏无咎,就是在那座山峰里,从上百个孩童里活着走出来的唯一一个。
而少主晏十七,亦是在五年前唯一一个走出来的人。
鹤云山上,晏无咎突生了杀意,跑去山林里杀动物泄愤了。
鹤云山下,楚云晏顺顺利利的下了山,然后通过几次变装,来往间还化了妆,这才走到了鹤云山所在的云城郊外。
这个时候的楚云晏,已然摘了面具,换了一身青衫,举着一把青色油纸伞遮阳,手中牵着一头毛皮油光闪亮的小毛驴。
小毛驴的背上,一边放着一只药箱,一边放着一只包袱和一只书囊。
显然就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大夫装扮。
就是这大夫年纪太小了些。
楚云晏走在云城郊外,不少来往的人都奇怪的看他,一副压根不敢相信他的模样。
楚云晏:“……”忘了自己的年纪了。
如果他现在有个二十几岁,大约也会有人信他是个游方郎中。
可惜……他现在才只有十三岁而已。
楚云晏叹了口气,只得继续微微笑着,闷头往前走。
眼看就到晌午了,他总要在今日尽量到达下一个城镇——否则的话,至少这一天就要露宿野外了。
楚云晏微微蹙了蹙眉,继续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就见对面醒来的一队人,竟是在热烈讨论着天山派出的新一期的“报纸”中骂魔教小魔头“奢侈不堪”、“夜御数女”险些精.尽而亡的文章。
楚云晏:“……”千万别让他知道,这样的文章怎么能上报!还有那个把这样的文章弄上报纸的人,且给他等着瞧!
天山之巅。
天山如今的副掌门、天山掌门的大徒弟祁远山拿了封信,笑眯眯的就来了天山之巅。
天山掌门正缕着胡须,微笑着看着外孙一脸严肃的练武。
祁远山朝那小小少年郎看去,就见漫天的雪地上,一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小和尚,正板着一张小脸,手持一把和他差不多高的大刀,挥舞的格外精神。
祁远山眨了眨眼,看了一会,又看了一会,使着轻功往天山掌门身边去,行礼之后,就笑道:“少掌门如今才只有十岁稚龄,天山刀法却使得如此行云流水。弟子当年学了足足十五年时日,在十八岁下山时,才险险将这刀法舞到和少掌门如今差不多的水平而已。”
天山掌门瞧他一眼,道:“邢杀刀比你的那把破刀要重足足二十斤。且,夜儿如今也才只有十岁而已。”
言下之意,以他宝贝外孙的资质,岂是这个大徒弟可以媲美的?
祁远山:“……”资质就不说了,天生的,比不过就比不过了。可是,破刀是甚么意思?那破刀不也是师父你给他的么?他尚且还记得那时师父把那把刀给他的时候,将那把刀夸得多好多好,让他如何如何珍惜才是。怎么到了如今,那就成了把破刀了?
这厢师徒二人在说着些什么,那厢无叶已经收了刀。
虽然练了一上午的刀法,可是无叶一丝劳累的神情都没有。
他将邢杀刀入鞘,就把刀背在背上,朝天山掌门和副掌门这边走来。
原本他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可是,等到他瞧到了副掌门祁远山手中的那封信时,一双漆黑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
祁远山见状,就将那封信往背后一放,故意逗无叶道:“夜儿,你是瞧着大师伯来了高兴,还是瞧着你那友人的信来了,才如此高兴?”
无叶小和尚抿了抿蠢,一句话不说,脚下一动,就和祁远山比起了轻功。
祁远山倒也不恼,当真接起招,和无叶喂起招来。
二人来来回回对了上百招,祁远山“不小心”被天山掌门瞪了一眼,不禁脚下一滑,拿着那封信的手就松了一下,然后下一瞬,那封信就被双眸亮晶晶的小和尚抓在了手里。
再然后,无叶小和尚就“嗖”的一下,消失了。
祁远山:“……”他无奈笑了笑,就看自家师父,“师父,您就真由着夜儿糊涂,对着一个家世人品都不知道的魔教中人上心?我瞧着,虽说夜儿还小,但这青梅竹马的感情,方才是最真挚的。且夜儿赤子之心,一旦认定了,定会一条道走到底,就算撞了墙都不见得会回头。夜儿如此,怕是会出事。”
天山掌门只笑,摆手道:“无妨,无妨。我孙儿素来聪慧,对那等为恶之人向来看都不肯多看一眼,提刀就要杀,为武林除恶。能让他上心的那个云晏小子,既是学医之人,且还是在魔教的后山住着,想来定然是个心思正派之人。若当真如此,夜儿当真喜欢了,那我也只能同意了。”
祁远山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又开口道:“可是,我瞧着,夜儿每隔上两三日,都会写出一沓的信纸来,每每还要送上自己新近喜欢上的小玩意过去。可是那云晏……莫说其他,每个月也只会送一封信过来,而我观那封信的厚薄,估摸里头才只有两三张纸而已。那云晏如此,显见是个冷情之人,如此再对比夜儿的满腔热情,我总觉得夜儿这一番心思怕要空付,那云晏怕也不是甚么省油的灯,很可能在利用夜儿的身份……”
祁远山的话还没说完,就觉身后一股杀气袭来,本能的转身避让,就见无叶小和尚正一脸愤怒的瞪着他,举着装在刀鞘里的邢杀刀就朝他冲了过来!
“才不是这样!云郎、云郎他极好!”无叶抱着邢杀刀,杀意逼人,功夫比方才要利落了三倍有余,“他温柔可亲,长得好看,心愿是行医救人,还、还跟我有了肌肤之亲!我、我是一定要对他负责,跟他在一起的!”
祁远山:“……”
天山掌门:“……”
二人忍不住扶额,饶是听无叶说了这么多次这件事情,二人每次再听到,还是特别特别的无奈。
他们也不知道无叶的父母到底在无叶小时候教了无叶些什么,弄得无叶非觉得当初自己被看光了,又和别人指尖接触了,就是“肌肤之亲”了,然后还死命的要和那人在一起。
真是……荒唐啊!
祁远山终究是忍不住,和无叶小和尚对打时,突然伸出手掌往前一拍——
无叶小和尚肃穆,亦是伸出一掌,和祁远山对掌!
祁远山后退几步,立刻就笑了,摊手道:“怎么办,少掌门,你我如今,亦有了肌肤之亲了。可是,我已有了家室,孙子只比你小上……”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无叶嫌弃的瞪他。
“大师伯果然老了。你难道不值得,肌肤之亲当负责任,英雄救美当以身相许,其中缘故,追根究底,都是其中一人对另一人生了好感,才会如此?否则,两厢皆无意,如何成就大好姻缘?”无叶小和尚分外嫌弃的打量了祁远山一眼,“小僧年幼,尚且懂得这个道理,怎的大师伯如此年老,竟也不如小僧这个幼童?果真是大师伯越老越糊涂了么?”
祁远山:“……”
天山掌门:“……”
所以,甚么因有肌肤之亲,故而才要以身相许,赖住那个云晏小大夫的理由,根本就是假的。
真实理由是,无叶小和尚,一开始就看上了人家小大夫,故而才有了后头的理由?
二人脑中“轰隆”一声,只觉眼前纯良无害的白皮白面的小包子,一下子就变成了白皮芝麻陷的。
差别有些大,容他们再多想一想?
天山掌门到底是活了百岁的老人,忽而冷不丁的开口。
“所以,我孙儿一开始见到了那晏十七,就已然春心萌动,动了色心,初初喜欢上的,根本就是那个扒了我孙儿衣裳、让我孙儿现下恨得咬牙切齿的魔教小魔头?”
脸上涨的通红,瞪大眼睛的无叶小和尚:“才!不!是!”
然后“蹬蹬蹬”的就跑下山了。
初恋被拒转而因爱生恨甚么的,他、他才不会承认!
而且,他的真爱比那个讨厌的小魔头好多了!他一定会恨魔教小魔头恨到死的!
无叶小和尚一面想着,一面决定立刻就找人来,让人多写些关于魔教小魔头的坏话,印在云郎和他一起办的“江湖事事通”的“报纸”上!
嗯,等他的云郎瞧见了那些报纸上写的魔教小魔头的“恶劣事迹”,一定会深深地觉得那小魔头不是可交之人,和小魔头割袍断义,然后乖乖的和自己在一起的!
当然,他骂小魔头骂的越狠,越为自己当初出气,他的云郎,定然也就越不会发现,自己从前目盲时,竟是曾欢喜过那个小魔头,还打算和小魔头过一辈子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