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颜初寒不要啊!!!”殿外的天色尚且将明未明,原本安静的寝殿内殿里,忽地便传出了这么一声充满惊惧的惊呼。
在寝殿外殿里值夜的芍药听见这惊呼,二话不说就推开内殿门走了进去。
外头的天只是露了抹鱼肚白,还没有亮,所以内殿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这厢,芍药轻手轻脚地走到挂着鲛纱的寝榻边上后,隔着隐隐流光奕奕的鲛纱看着那个拥着薄薄的衾被呆坐在寝榻上的小人儿后,芍药如是柔声询问:“公主又做噩梦了吗?可需要奴婢点安神香?”
那厢,拥着薄薄的衾被坐在寝榻上的小姑娘沉默须臾,才缓缓摇头,声音低沉暗哑:“不用了。去将我……去将本公主的衣裳拿来,本公主今日要去瞧瞧文旭太子。”
得了凝胭公主的吩咐,芍药轻轻应了声“是”,便转身去一旁的屏风后取衣裳去了。
一边走,芍药还一边默默地想:颜初寒?公主刚刚似乎是这样喊的。这三个字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名字,且似乎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虽然她跟在公主身边才一年时间,可她委实不记得公主身边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啊……
将挂在屏风后木施上的那套水红色衣裙取下来抱在怀里,往屏风外走的时候,芍药又默默地想:不过打从那日自树上摔下来后,公主这几天夜里便总是梦魇,看来她得寻个时间去一趟太医院,找陈院首给公主开几副安神的汤药了……
而另一边,锦画堂抱着薄薄的衾被坐在寝榻上,不但额间浮满了冷汗,身上的寝衣更是被冷汗全部浸透了,连衣角都湿哒哒地贴在了她身上。
据那天她回到平旭二年这一年,已经过去四天了,可这四天里她过得并不好。白日里清醒的时候还好,她尚且还能压制住内心深处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的恐惧。可每到晚上一入睡,她便夜夜都会梦魇,夜夜不得安眠。
就像刚才,她又梦见她纵身从重华宫殿顶上摔下来时的场景了。
之前那三天,她也梦见过她摔下重华宫殿顶时的情景。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还梦见,在她摔死以后,那个人一怒之下,竟将早就被分配到了宫里其他地方做事的海棠、连翘、玉兰、香堇、杜鹃、芙蓉她们……都一律杖毙了……
血,梦里漫天都是血。都是从海棠、连翘、玉兰、香堇、杜鹃、芙蓉她们身上飞溅出来的血花,红艳艳的染红了一片天空……
在梦里,她还看见那个人恶狠狠地盯着奄奄一息的海棠、连翘她们,听见他恶狠狠地说着——你们的主子不但杀了我的孩子,害我挚爱终身不孕;她还自己寻死自杀,害我背负上骂名,你们的主子真是够恶毒的啊!既然你们的主子不想让我好过,那你们也别想好过,都一起去地狱里陪她吧!!
在梦里,随着那个人充满怨毒的声音落下,海棠、连翘、玉兰、香堇、杜鹃、芙蓉她们,十几个曾在她凝胭公主的重华宫里当差的宫人啊,全都被一一杖毙了……
眼睁睁看着那些曾经服侍过她、陪伴着她长大的宫人们,因为她的死而遭受牵连,锦画堂在梦里是又惊、又悲、又怒!!
可是那时候的她已经将自己摔死了,变成了一抹无所凭依的孤魂。她只能飘在空中眼睁睁看着海棠、连翘她们被相继杖毙,却根本无法制止那个人对海棠、连翘她们下杀手。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当锦画堂终于挣扎着喊出声时,却也从那场噩梦里惊醒了……
回忆着梦里发生的那一切,锦画堂只觉得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一般,很疼、很疼,疼得她几欲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要因为她一时的想不开而牵连海棠、连翘她们?
跳下重华宫殿顶,一心寻死的人是她啊!关海棠、连翘她们什么事?
尤其是,早在她当初被关进华清宫的时候,海棠、连翘她们就不在她的名下了啊!她们早就被分配到其他地方去了啊!!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连海棠、连翘她们都不肯放过!她们有什么错?!!
而且……在那个人心里,她锦画堂死后,是只配下地狱的么……
“公主,奴婢伺候您更衣罢。”芍药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很轻,很柔。
面对芍药的柔声询问,一直拥着衾被坐在寝榻上的锦画堂一如既往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将衣裳放下,我……本公主自己穿。你去将海棠和连翘她们都喊起来,让她们将昨天备好的那些吃食都带上,随我们去一趟行宫。”
芍药的执行力很强,不论让芍药做什么,芍药的动作一向都是很快的。是以,等到锦画堂自行穿好了衣裳坐在寝殿外殿里的梳妆台前捏着牛角梳发愣时,芍药就回来了。
芍药先将殿内的灯点亮了,这才走到锦画堂身后,动作自然地抽走了锦画堂手里的牛角梳,一边动作轻柔地为锦画堂梳理秀发,一边轻声回禀着:“海棠她们都起来了,这会儿正在梳洗。等到公主打理完毕,她们应当就在宫门口等着了。”
将锦画堂的秀发梳理通顺了,芍药又轻声问:“今日还是给公主梳双丫髻罢?”
没及笄的小姑娘能梳的发髻其实挺少的,无非就是双丫髻、双平髻、花倾型和垂挂髻这四种。而这四种发髻中最通用,也是芍药最拿手的发髻样式,就是双丫髻了。
虽然芍药知道她家公主并不在乎梳什么样的发型样式,但平日里束发的时候,芍药都会这样问上一句。因为这是她的本分。
诚然,对于梳什么样的发髻,锦画堂从来都不在意,因为像她这种完全不会束发的人,是没资格发表意见的。而且比起束发,锦画堂其实更习惯披头散发,那样自在……
不过既然芍药出言询问了,锦画堂也就顺势点了点头,末了又吩咐:“以后束发都无需再过问本公主的意见了,你自己觉得什么样儿的发髻合适,就梳成什么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