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画堂恍惚间生出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茫然。
所谓细思极恐,便是锦画堂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打死锦画堂都想不到,为了逼她那位父皇答应重开选秀,她家母后……
竟会使出这样阴狠、不留任何余地的法子……
犹记得当时,昭德皇后不紧不慢地将她碗中那块莲蓬豆腐吃完了,才慢悠悠地回答她:“只是肠胃有些不适,吃不下东西。老毛病了,喝些药,过些日子就好了。”
锦画堂当时想着,玉莲嬷嬷打小就疼爱她,如今玉莲嬷嬷身体抱恙,她理当去看望。
但每一次,昭德皇后总是告诉锦画堂:玉莲嬷嬷身体有恙,修养身体去了……
最近的一次,就是上个月,嘉玉郡主入宫拜见昭德皇后那次。
锦画堂记得,她当时听见昭德皇后的回答后,她还掰着手指数道:“玉莲姑姑这几个月怎么不是染病,就是受伤啊?这次是染了风寒;上次是扭伤了脚踝;上上次是扭着腰了;上上上次……”
唯一的,能隐瞒住玉莲嬷嬷怀有身孕一事;且能稳妥地护住玉莲嬷嬷与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办法,就是——断绝外界与玉莲嬷嬷之间的一切联系!!
静下心来的锦画堂如此一条一条地顺着捋下来,突然就发现——
她一直以为她懂她家母后。却原来,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看懂过她家母后!!!
然而,昭德皇后却始终端着那样一副泰然自若的态度,权当瞧不见慕翎太子眼里的神色一般,完全不置一词。
莫非是昭德皇后真的不明白慕翎太子的意思吗?不,昭德皇后其实是明白的。
那为什么昭德皇后面对慕翎太子和锦凝胭公主,始终不置一词?连个解释都不肯给?
随着内侍的通报声落定,着一身帝王冕服的宣武帝,乘着晌午时分的艳阳,气势汹汹地踏进了椒房殿正殿的殿门。
慕翎太子和锦画堂一瞧见宣武帝那来势汹汹的模样,这兄妹二人便默契十足地同时抬手,互相扯住对方的衣袖退居一旁,将殿下那块儿正对着凤椅的位置,让了出来。
最后,兄妹二人只能齐齐应了一声“是”,便大手牵小手地往椒房殿外去了……
对于昭德皇后联手玉莲嬷嬷算计宣武帝,逼得宣武帝最后一气之下重开选秀这件事;
虽然锦画堂并不赞同昭德皇后如此行事。可……
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玉莲嬷嬷肚子里都揣上货了,锦画堂就是再不赞同、她就是这会儿闹个天翻地覆,又有何用??
昭德皇后这次当真是狠到,根本就没想给她自己留退路……
可是,若不是昭德皇后对宣武帝、甚至是对她自己都狠到了如此地步。
宣武帝又如何会因为一气之下,同样狠下心来,答应重开选秀呢?
即便玉莲嬷嬷穿着宽松的齐胸襦裙,她那挺翘的肚子也再遮不住了。
只是这一年的中秋节,注定是月常圆,人却无法像从前那般团圆了……
而自打在玉莲嬷嬷身怀有孕的消息被传开了以后,这两个多月来,锦画堂几乎每隔个两三日,就会去椒房殿看望被昭德皇后勒令闭门养胎的玉莲嬷嬷。
也许是因为曾经,锦画堂也曾差一点点就可以成为一位真正的母亲了;
而每当锦画堂这般兴奋地朝玉莲嬷嬷嚷嚷时,玉莲嬷嬷总是一脸慈爱地看着锦画堂。
是以后来,锦画堂再去椒房殿看望玉莲嬷嬷时,昭德皇后便不怎么亲自在一旁守着了。
到了后来,玉莲嬷嬷怀胎七个多月的时候,锦画堂只是用眼睛看,都能明显地瞧见,玉莲嬷嬷那薄薄的衣衫下、圆鼓鼓的肚子里,有一个蓬勃的小生命在动来动去地。
前朝时选拔秀女,对秀女挑选的标准是:年龄在以上、二十岁以下,姿色秀丽、容貌端庄,面相符合相法“吉利”的女子。
详细的来说,所谓姿色秀丽,有三点很重要:
一是乌发蝉鬓。其中“乌”就是说要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蝉鬓”则是指面颊两旁近耳头的薄如蝉翼的头发。
再就是红妆粉饰。红妆粉饰是对女子化妆技术的要求,毕竟是要进宫的人,有时候化妆就是表达对这次选秀的看重。
所以这个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画的,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被筛掉。
这次宣武帝重开选秀,直接沿袭了前朝选秀的旧制。只在年龄一条上稍微做了些改动。将十三岁的门槛上升到了十六岁,二十岁的门槛上升到了二十二岁。
尽管宣武帝在将重开选秀的旨意颁布下去后,就做了甩手掌柜。
但满朝的文武大臣,尤其是礼部,那叫一个尽职尽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入了宫后,所有秀女都被统一安排住进了云秀宫,且是四个人共住一间寝殿。每日由专门的教导嬷嬷负责教导她们礼仪、规矩等等。
这些秀女们在学了一段时间规矩后,便会有女官来对她们进行考核。
考核次数不定、考核内容不定。总之随机性很大。
是以,相较于椒房殿这边的安宁祥和、欣欣向荣;
前朝,尤其是云秀宫那边,那叫一个热闹,当真是每日都能闹出新花样那种……
然而,染着满手鲜血的稳婆出了产房后,却是对守在产房外两夜一日的昭德皇后说——
一直站在不远处守着的稳婆一听见那声哭嚎,紧绷着的神色立即一松,不由自主地双手合十地喃喃道:“哭了就好!哭了就好!总算是保住了一个!保住了一个啊……”
一直到这会儿,孩子哭嚎起来了,锦画堂才终于从怔愕中回过了神来。
锦画堂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默默地转眼,看向了站在她身后的昭德皇后。
果不其然,知道玉莲嬷嬷没了,昭德皇后早已红了眼眶,只是忍住了未曾落泪。
而就在锦画堂看向昭德皇后的下一瞬,那边围成一圈儿的太医们恰好自中间分开,陈径行抱着襁褓走出人群,将那个哭嚎不休的孩子抱到了昭德皇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