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满身的疲惫,刘苏扶着墙走进了浴室。白皙的皮肤上尽是青紫的痕迹,新旧交错,像是星罗棋布的版图,昭示着它的侵略者的霸道与放肆。
白旒苏,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心在痛时,他会笑,越笑越妖娆。”
温热的水喷泻而下,打在刘苏的身上,会因为牙印处皮肤的刺痛而发抖,会因为残留在身上的那个人的余温而战栗。
这样的时候,那潺潺的水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不禁觉得整个空间都显得那么凄凉,刘苏双手环着肩膀,缓缓的蹲下身子,缩成了一团;原来,自己是这么的害怕,那个人的不在乎。
……
白旒苏阴沉着一张脸,起身披了件雀金裘,去见关家老夫人。一路之上,少年都闷着不出声;他的心思,都系在了哭着离开的小人儿身上。虽然已经派下人去跟着他了,但是,白旒苏还是会惦念他;又爱又恨的感觉,着实折磨人。
外宅
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关家的老夫人,正襟危坐,翘首以待。
“关老夫人,旒苏这厢有礼了”刚一进门,白旒苏便朝着座上的老者深鞠一躬。
“小主,老身此番前来,无须多言,您心中有数。老身只问一句:您,当直想要了轻扬的命吗?”忽略了寒暄客套,关老夫人开门见山的说。
白旒苏走近,坐在那老人对面:“我白旒苏虽不是什么人物,却也不还至于失信。当日,我答应了您的夫君,会替他守护关家;因此,怎么可能一时气愤,便对关家的后人痛下杀手呢?何况,那只不过是个小娃娃。”白旒苏直视着那老人的眼睛,开诚布公。
“白家小主,老身信你。但是,轻扬到现在还没回府;您可否帮忙,查清这件事?”关老夫人直言不讳。
“那是自然。”白旒苏颔首,尔后又说了些安抚的话。
末了,送走了关家的老夫人。白旒苏唤来了‘将’‘澪’‘霏’以及西门光:“我确定,关家的孩子是平安离去的,现在事情却有了纰漏;可以肯定一点,这事并非外人所为。现在,你们去调查清楚,尽快!”
几个人点头,一边商量着对策,一边离去。韩雨霏似乎有话要话,因此并未随着那三人走,而是侍立在了白旒苏面前。
“怎么~你想听我骂你吗?”白旒苏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是气还是不气。如果韩雨霏向自己禀报的时候,没有当着刘苏的面,也许小人儿就不会哭着跑走了。
然而,他与小人儿最近始终是磕磕绊绊,就算没有这一件,也依旧难保平静。‘究竟是怎么了?只分别了两个月而已,他与他之间,却好像有了无数的屏障……’
“主子,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属下的确是要负一定的责任;但属下留在这儿,并非要道歉,而是想汇报一件事情。”男子的神情里,透着隐忍;估计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是深藏了许久的。
白旒苏裹紧了身上的裘皮,严冬虽未深至,但寒气却也迫人,他不喜欢这种冰冷的感觉。“你说吧~”
“是关于乞颜椿。”
“椿?他怎么了~”白旒苏的表情里,透着一丝单纯的信任。
“当时在绥萱城,我们自大漠的罗刹手里救下了他;事后,我听自己的部下谈起了一个细节,而这个细节,足可以让人不寒而栗……”韩雨霏说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
白旒苏略显在意,挑着眉望向自己的臣下:“继续说下去~”
“还以为杀尽了狼族的家伙们,其实……有人在远山上看见了另一队‘罗刹’,根据所描述的外貌形象,属下初步判断:为首之人正是赤那不花。此次针对白素坊行动的四人组中,唯一不曾现身的男人。”
正如石子激起了湖中的涟漪,韩雨霏口出的消息,也扯乱了白旒苏的心绪:“也就是说,赤那不花故意让我们救下了乞颜椿。”少年强迫自己冷静,抽丝剥茧的开始分析:“出于什么理由呢?莫非……椿和赤那不花有关系?但是,他曾经为了我,失去了左眼;这样的他,会对我不利么?”
“主子,乞颜椿和赤那不花是否有所牵连,我们不便猜测。但是,属下斗胆建议:请您日后多加留意那人才好。”韩雨霏说完了,拱手告退;只留下了白旒苏,静静伫立在风雪之中。
‘那个人,怎么可能呢?呵,怀疑他的我,真傻……’
……
令白旒苏意想不到的是,他再次见到小人儿,已经是那之后三天的事了。
整整三天,刘苏的房门紧闭;不吃不喝,不许人靠近,尤其是白旒苏。像是在赌气一般,白旒苏这几日都睡在了长孙绮云的房间。
就连新婚之日都不曾被呵护的女人,面对着忽然转变的白旒苏,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虽然,现在有孕在身,根本不能考虑男女情事;但是,他能留在自己身边也好啊,哪怕午夜梦回,他喊着别人的名字……
第四日,小人儿在奶娘的照料下,穿戴整齐,去了自己已逝的娘亲-孟英姬的墓地。【参见第一卷第91章】
那里本是处清幽的地界儿,如今,被积雪覆盖,更显肃穆。青烟袅袅,香气阵阵;小人儿坐在雪地里,呆呆的出神很久;直至彻骨的寒意袭来,才随着自己的奶娘离开。
回到御史大夫刘辉的府坻,已是午饭的时间;刘苏面无表情的坐在了白旒苏旁边,一切,似乎与往常一样。
“小狗,去哪儿了?”白旒苏尽量平静的问道。连着三日的冷战,他知道,彼此都需要一个缓和的空间。只是,那小人儿像是没听见一样,并不理睬他;这无疑会激怒白旒苏,向来桀骜的他,对待冒犯自己的人,就算对方是刘苏,也同样不可能轻易饶恕。
以手扳过了小人儿的脸,捏着他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在问你话。”
“小爹爹,现在是午饭的时间,您该懂的吧,食不言寝不语。”刘苏的眼中,没有一丝畏惧;即便那人是白旒苏,让人望而生畏的白旒苏。
少年只觉得浑身一震,血气上涌。‘小爹爹’,这个称呼,太过新鲜也太过讽刺;一向是唤自己为‘旒苏’的小人儿,如今叫自己‘小爹爹’,是想划清与自己的界限吗?是想以此为始,与自己彻底断情吗?
“你再叫一次试试?”少年说得咬牙切齿,像是能将面前的人儿生吞活剥一般。
“小爹爹。”刘苏迎视着那人的眸子,再一次,说出了这三个字。
白旒苏难以置信:“你居然这样称呼我?小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叫我什么?”
“小爹爹。”他说得坚决,似对着那人,也似对着自己。
在娘亲的坟墓旁,他想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与白旒苏,自己与景瑞王李流岚,自己与银发的苍旋;甚至,还想到了三年前,自己被奉南灵扔在金玉村,与关老汉和关婆为伴,自己被叫做‘关小白’的日子。【参见第一卷第24章】
一开始,事情就错的离谱;如今,不过是如梦初醒般的认清罢了。白旒苏,从始至终都是个游戏者,残忍的玩弄着别人的生命;自己也不例外,最初是他留着报复刘辉的棋子,接着是他用来精神寄托的宠物,如今,是他可有可无的负担。
他说了不会与长孙绮云同房,结果,那女人还是怀上了他的孩子;他说了不会杀掉关轻扬,结果,那孩子现在还生死未卜。归根到底,他只是个无心无情的恶魔,放肆的挥霍着别人的感情,践踏别人的尊严,嘲笑别人的世界。
那些曾经心悸不已的细节,都成为了过往;那些曾经蚀骨惑心的情话,都成为了烟云。自己与他,也许,就这样单纯的做养父与养子,反倒轻松。
白旒苏注视着刘苏,只觉得悲哀:自己,已经被他放弃了……
“‘小爹爹’、‘小爹爹’?呵~真是个好听的称呼~”少年说着口是心非的话语,他的表情里,透着情断心碎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