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变得如此糟糕,苍旋也要掂量一下轻重才能决定,眼睛眯得狭长、望向白旒苏。
少年虚弱到需要倚着自己的家臣支撑,朝着苍旋颔首道了声抱歉,然后示意郑煜:“先离开这里,其它的事稍后再说。”走之前望了关轻扬一眼,眸子里没有流露出半分情绪。
不怕一个人显示出爱恨之意,最怕的那个人毫无表现,因为如此一来,你便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关轻扬看着白旒苏离去的背影,多少有些迷茫:‘什么嘛,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
苍旋重新走向上位坐好,示意比试继续。各大门派的人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武场,不再追究方才的事。
赤那修罗埋怨的望着赤那巴尔思:“一个半大的孩子,被锁链拴住了双手,即便这样你还看不住?!”
赤那巴尔思有些不满的嘟囔:“您也在场的吧,不是也没拦住嘛~”他说的不错,就在刚才小人儿刘苏冲向武场的时候,不禁挣脱了他的牵制,就连赤那修罗伸手拦阻,都没有成功。
赤那修罗阴沉着一张脸,心里也在思量着:那孩子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光是速度快得离谱,居然还挣脱老夫的手!
“父亲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跟上去给予白旒苏致命一击?”赤那不花自武场走下来,小声询问赤那修罗。
男人双目如鹰,思忖片刻后摇了摇头:“方才如果不是白旒苏散功了,不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白旒苏散功的情报是李荧王提供的,那男人一向居心叵测,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而且……我们还不知道白旒苏那边的底细,他是一时散功了,还是彻底废了?”
“您的意思是要静观其变?”赤那巴尔思揣测着父亲的想法。
“嗯。白家的家臣们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佣兵部队的厉害我们也见识过了;眼下如果想再伤白旒苏,恐怕会激惹那帮死士,对我们也是大大不利啊……”赤那修罗说着,望向了西北角坐着的秦凤鸾,朝着自己的儿子吩咐:“还有那个女人,也要小心一点。”
……
离开了人声鼎沸的武场,白旒苏对郑煜低语:“叫所有人都回避吧,我有事情要和小狗说。”
“主子……您现在这样子,我们怎么能放心……”青年面露难色,忧虑之情溢于言表。“不然您先疗伤,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像是有些愠,白旒苏眉头深锁:“需要我说第二遍么?!”
吓得郑煜不敢再忤逆他的意思,吩咐了一声之后,所有人都退到了几丈开外的地方。
小人儿僵硬着身体立在原地,神情复杂的看着白旒苏;手上的伤还没处理,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混着尘土成了一点一点的绛色。
“小狗,我散功了。”白旒苏在小人儿面前站定,双眼紧盯着他不放。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像是在单纯的叙述着什么似的。
“我……”刘苏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也不敢去看白旒苏的眼睛。抛开他杀死了娘亲这件事,小人儿找不到其它的任何理由,去让自己伤害他;尤其是在如今,一路上被白旒苏宠溺、像宝贝似的对待,时不时的倾心吐意、情话还句句刻在心中。
终于,身心俱疲的白旒苏支撑不住了,一下子瘫坐在地,幽怨的望着刘苏:“小狗,我对你不够好么?如果可以,我就差把心给你了,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你对我的好,我永远也不会忘掉,可是旒苏……我不能不杀了你。”哭得不成样子,小人儿脸上的悲伤,绝不比白旒苏少一分。“是你杀了娘亲的吧?”
一瞬间,少年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沉默良久,白旒苏露出了更深的悲哀,旋即转为苦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为什么你要杀掉娘亲?”泪眼朦胧,小人儿质问白旒苏。
时不时的轻咳,嘴角还在不断的溢着血,白旒苏笑而不语;他不知道如何解释给他听,而且以他现在的状态,他也说不了那么多话。
小人儿手持短剑,指向少年的咽喉;这短剑是方才关轻扬刺杀白旒苏的时候,自己替他挡下的那把。
因着执剑者之心的动摇,所以执剑之手也不住颤抖。“杀人偿命,白旒苏,你该知道……”话没说完,脖子上就被一道冷刃贴上了,是不知何时接近了的郑煜。
“别动!”郑煜身为白旒苏的家臣,最优先考虑的肯定还是主子的安全,眼见着小人儿把剑指向了白旒苏,他怎么可能还坐视不理!“把剑放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刘苏以一种哀怨的眼神扫视郑煜,但手中的剑却并未放下。
“煜!”白旒苏急忙开口拦阻自己的家臣,气血随之紊乱、不禁咳出了丝丝鲜红。“煜你退下……这是我和小狗之间的事,你们不要插手……”
“可是主子……他现在是要杀了你!”郑煜急了,家主的话不能不从,可是总不能眼看着他在犯傻,却还听之任之啊。
白旒苏体力不支,声音都在发抖:“即便如此,也不许你们插手。退下!我叫你退下!”
不忍再害白旒苏动气,郑煜几乎要哭出来了,最后百感交集的指着这两个人,踩着脚长叹了一声,忿忿然离开。
少年想知道的,却是另外的事:“这么说,那日你选择留下、而没有跟随李流岚离开,就只是为了找机会杀我?”【参见第二卷第64章】
“是。”小人儿说这话的时候,心虚不已;以复仇的动机留在了白旒苏身边,这事不假;只不过,这段日子时时涌现的真情实意,也骗不了人。
“小狗……你爱过我吗?”怀着最后一丝期许,少年对视着那小人儿的眼,以乞求般的语气发问。
闭上眼,免得他看到自己的犹豫:“没有,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所带给我的,只有伤痛……”
事到如今,自己杀他是必然的,那就没有资格再谈‘爱’这个字。
没执剑的那只手,用力的握成了拳,指甲简直要陷入皮肉;说违心话,感觉一点都不好。明明就是爱着他,明明就是恨不起来;强迫着自己狠心,一定要为娘亲复仇,结果现在剑尖指着他的喉咙,自己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听了小人儿的话,白旒苏的眼里第一次涌现出了异样,它名为‘绝望’。“你说‘从来都没有爱过’……?小狗……?”泪水模糊了双眼,少年失态的哭了。是自己咎由自取吧:
十年前,他的娘亲在自己手中断了气,无论是什么理由,她死的时候自己确是在掐着她的脖子。
那之后,一直让他生活在孤独园里的话,不也就没事了吗?却偏偏在与刘辉负气时,将他以养子的身份带了回来。
该说自己心有畸念,还是该说自己傻得可以呢?相差十一岁,却爱上了那么个小人儿;明明有着千丝万缕的复杂仇怨,却非想让彼此之间留下纯粹的爱情。
如今,结果出现了:那人说‘我从来就没爱过你’,那人现在以剑尖指着自己的喉咙,那人说一定要杀了自己。
失去了往日的洒脱不羁,失去了旧时的暴戾霸气,失去了曾经的冷血无情;所有虚张声势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都已经没了;然而改变成这样的自己,却还是失去了心之所系。
自己失去的,不仅是‘寒芳雪’的上乘内功;自己还失去了去爱人的权利,以及活下去的理由。没有了魂牵梦绕的憧憬,没有了噬骨腐筋的甜蜜;心安便是归处,少了那个孩子的爱情,于白旒苏来说,便再也找不到任何一片宁静。
没有了那个孩子,心如刀割,肝肠寸断;如果真的有孟婆汤,他巴不得现在就死,忘掉这一世的情伤,忘记这一世的愁烦。
“小狗,假如那种结果当真是你想要的,那么如你所愿,杀了我吧……”绝望的闭上了双眼,热泪凝结成冰冷,与心中那处已死去的悸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