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慢地停在了路边,下车的两人,看到的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医院。
走廊中,医护人员都在忙碌着,没有人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放在这吧。”
听从小姐的命令,福叔将夕墨放在了他的床铺,可以看到夕墨即使昏睡中脸色也非常苍白,细密的汗珠沾湿了发梢,身体不断地颤抖,不知是冷是热。
“这样真得好吗,对于第一次开启修行的人,没有人护法真得可以吗?”
“就这样。”
陆梓言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向外走去。
福叔一叹,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一道祈福袋,里面有一道护符,可以帮助人清净凝神,镇守灵台,虽然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福叔这样做的。
小姐看似天真烂漫,其实内心比谁都冷酷,除了那一位,恐怕没有谁可以让小姐动容。就是为了这小子出手,也只是出于兴趣吧。
可哪怕只是兴趣,福叔都希望可以努力维持好,要是连这点兴趣都失去的话,天知道小姐会变成什么样。
门嘎吱一声关了,屋子里又变得静悄悄。在这份寂静中,夕墨却在进行着难以想象的蜕变。
……
那是一望无际的大雪山,那是人迹罕见的高峰,却有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站在峰顶,不远处一座石台被雪染上一片纯白,显露的一点棱角,却是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背对着夕墨的两人走到了石台边,成年男子对男孩低声说了什么,男孩却是一言不发,夕墨想靠近倾听,可无论怎样,身体都动不了,仿佛注定了他只是一个见证者。
成年男子说完,无言地看向男孩,男孩只是点点头,像是默默承受着什么。
突然,男孩将目光转向了夕墨这里,刹那,夕墨心神巨颤。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漆黑的双眸即使在漫天飞雪中,也像是噙满了春天的阳光。那应该是青嫩的春芽,是满溢的春水,能荡起一层层的涟漪,能消融三九的寒冰。
可在夕墨的眼中,那温暖的笑容充满着无奈,那明媚的眼神被阴霾覆盖,心中,被一丝苦涩缠绕。
男孩对着夕墨笑了笑,用一种留恋的眼神看了夕墨一眼,又转过身去。
太奇怪了,夕墨无法理解,明明自己不认识对方,明明只是一个转身,明明知道自己动不了,夕墨心中却在不顾一切地呐喊,充满悲切的呜鸣在耳中回想,催促着夕墨上前阻止这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份情感来得莫名其妙,这份眼泪也来得莫名其妙。无法动身的夕墨只能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一滴又一滴……
夕墨被痛苦与迷茫交织的心变得恍惚。
他是我认识的人吗?不然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悲伤?那不是失去亲人、爱人、爱人的悲伤,而是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悲伤。
仿佛遗失了整片世界……
男孩拂去积雪,毫不在意地躺在布满暗红斑点的石台,静静聆听着成年男子的呓语,脸上一片安详。
淡淡的紫光笼罩整个石台,成年男子神情激动,嘴中的念咒却是一点没停,空中渐渐漂浮着繁密精致的符文,不断吸收着散发的紫光。
符文交织勾勒,形成一把把紫色的符文匕首,悬在石台上方,男孩笑容不减,闭上了双眼。
夕墨突然闭上了双眼,黑暗中,那种刺入血肉的声音毛骨悚然,像是刺入的不是男孩,而是夕墨的心中。
第一刀,夕墨痛苦得想要掏出自己的心脏。
第二刀,夕墨难受得想要扯去自己的左臂。
第三刀,夕墨发狂得想要剖开自己的肚子。
……
一刀比一刀狠,一刀比一刀惨。那份极致的痛苦渗入骨髓,根本不会有麻木一说,因为每一刀都会打破你新的承受极限。
对夕墨来说,崩溃也许是一件幸福的事。
夕墨不想睁开双眼,他怕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怕雪白的地上都是一片嫣红。
然而一阵地动山摇将夕墨惊得睁开双眼,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数的紫影在其中飞舞盘旋,想要冲出黑洞,却又一次次被弹开,仿佛不容许宵小染指。
而当一道巨大的紫色身影来到时,却是轻易地穿梭而过,降临在这片大陆。
那一刻,天变成了紫色。
……
医院的大厅,见到陆梓言和福叔走了出来,一个个身穿各色服装的人默默地跟了上来。
“唉,福叔你这哪找来的保镖啊。”陆梓言看着身后跟的一对的人时,忍不住抱怨道。
“这是应小姐的要求,所以让他们换上了变装,应该没有让人发觉。”
“应该,呵呵。”陆梓言看着周围有些畏惧的目光,眼中一阵无奈。
不过陆梓言也理解,这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在保镖的眼中,自己的一根毫毛比他们的身家性命还重要,所以才会不余遗力地保护她。
虽然这些保镖加起来都不够自己一拳。
“我走后,情况怎么样。”陆梓言无视周围目光问道。
“小姐走后,两个神秘人边打边追了出来,属下们对他们进行阻击,在付出两人受伤的代价下,将他们击退了。”
“你确定是击退?"陆梓言冷笑。
那位报告的下属留下冷汗,他心中清楚,要不是自己等人拼死缠住,加上追上无望,那两人恐怕不会轻易退去。真想留下两人,就是全死光了也做不到。
“我不喜欢废话。”丢下一句话,陆梓言向前走去。
“是。”十几人齐声道。
“其中一个好像是魔族吧。”走在前面的陆梓言突然停了下来。
“拿到了吗?”福叔发问。
立刻有人上前,手中一缕红色的光芒递到了陆梓言的手上。
“除非实力在我之上,否则,绝逃不掉。”陆梓言眼中红芒一闪,然而下一刻,手中红丝又一下断裂。
福叔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陆梓言低着头思索着什么。恰在此时,门口出现了慕雨晴和周子凯二人。
“走吧。”陆梓言皱了皱眉,带头向外走去。
一脸疲倦的两人只是多看了陆梓言一行几眼,就收回视线,有钱人他们看多了,喜欢搞另类的有钱人也是见过的。
匆匆掠过,周子凯和慕雨晴就进了电梯,门缓缓关上。
陆梓言突然皱了皱眉,停下转身,看向了不断向上攀爬的电梯。
“小姐,怎么了?”
“那两个仙门的是被活尸引走的吧。“
“恩,应该是那个鬼族的高手做的,恐怕来的也只是假身,否则满院的符咒不可能一点效果也没有。”
“假身,哼,”陆梓言眼中一抹神采闪过,“恐怕那个魔族高手也不简单,不…”
“或许根本不是魔族…”
……
硕大的紫色头颅,遍布着古老的黑色符文,头上的独角覆盖着铠甲,面上却是带着个黑色的面具,紫色的光芒中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只是一颗头颅出来,却将雪山的整个天空给覆盖,成年男子振臂狂呼,眼中狂热。
只有汐漠冷眼看着头顶,心中,只有恨意。
就像是看到了夺走自己一切的仇人般,那种恨不能噬其心,咬其肉的执念,如野草般疯狂滋生。
像是感应般,面具下露出的幽森双眼看向了这里,夕墨清楚地感觉到,那双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
轰,紫色的头颅一下子炸裂,无数的紫影呈螺旋飞扑而下,像是要把人拖进天空之中,不,是拖进地狱。
两个缩小的鬼影急不可耐地扑了下来,一道冲进了男孩的身体,另一道,竟是奔着夕墨而来。
夕墨跪在地上,想要阻止,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具本该渐渐冰冷的尸体缓缓站起,而自己,也将步入同样的地狱。
“滚——”
轻斥的声音震动着整片天空,忽然,那些鬼哭魂泣的声音消失了,世界像是一下子变得平静了。夕墨的心中一下子变得平静,心中那些悲伤痛苦的情绪,像是一下子被安慰抚平。尽管那些痛苦的记忆依然在脑海中逗留,心中仍有一丝淡淡的哀伤,但心内依然可以涌出充满活力的清泉。
可以荡起涟漪,却很难掀起风浪。
夕墨不知道,如果自己依然沉浸在之前的情绪中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那时候的自己,还是自己吗?
那神秘的声音不仅拯救了夕墨,更是让夕墨身上的鬼神之影颤抖,竟是一下子飞出,惊惧地想要重新飞回黑洞的另一边。比起地狱,似乎夕墨的身边更加可怕。
它怕了,像是遇到了不应存在的存在,眼中的从容尽数消失。
然而闭上眼一脸平静的夕墨像是散发比空中黑洞更大引力般的存在,原本飞到半空的鬼影竟是停了下来,随后不断向夕墨靠近。
“不。”鬼影充满不甘的吼声回荡,然后消失在夕墨的丹田处。
“噗——”疗伤的秋泽叶突然忍不住突出鲜血,虽然伤势更重了,可心里却有种轻松的感觉…
不知何时,夕墨从那种状态下回复了过来,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又恢复平静。
有些杂乱的峰顶,飞雪缓缓飘下,风,停了。
那双原本充满阳光双眼却显露淡淡的紫影,给人清爽之感的少年也一下子变得如深渊般神秘,眼中像是有着邪魅,有着沧桑,更是有着夕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夕墨张了张嘴,想说出什么。应该是喊了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的称呼,却一下子喊不出来。
呼,身体像是一下子解禁般又能活动,夕墨立马冲上前去,想要抓住男孩,然而一片白光突然降下,将男孩全部吞噬。
光芒中,男孩的笑脸逐渐消失,最后伸出的右手,连指尖也未碰到。
人消失了,像是原本就不存在般。
心中空荡荡的感觉就像是这片雪峰之空,空旷,却容不下任何东西。
因为最重要的已经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渐渐的,连夕墨的身体也渐渐消失。
雪峰之顶,真得清静了…
黑暗中,散发着氤氲光芒的祈福袋突然破碎,化作轻烟消失。
黑色豪车内,原本安稳开车的福叔突然一愣,眼含惊奇地看着后视镜中一脸从容的陆梓言。
“福叔,怎么了?”
“那小子通过了,凭自己硬是通过了考验,开启了修行之路。”到现在,福叔话语中还是有些惊讶。
“一个窃取别人道果的人,自己的修行之路能走到那种地步呢,我很期待。”
“只是因为好玩吧。“
“找点乐子有什么错?”
“到了。”福叔笑着,懒得争辩。
“到了吗?”陆梓言笑着打开车门,酒店前,一道身影默默地站在那。
然而只是这样,陆梓言的心中就涌起一阵幸福之感。
只要有这个人的等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