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树下站立着一个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人。
他裹着一件黑色披风,身形俊秀中透出一点单薄,垂落的几缕黑发之下,是一张光洁白皙的俊脸,乌黑深邃的眼眸泛出淡雅湿润的雾气,虽然面容冷峻,但还是掩饰不了微微上挑的眼尾处不经意间就流露出的一股媚色。
这是一种男生女相的俊美。
唐泽脚尖忍不住画圈圈,呵,蔺玄越?这货可是对自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敌意啊……
不过,他方才为了谨慎起见,出来时戴了一张面纱,按照古装剧的套路,蔺玄越此刻……该认不出自己才对?
蔺玄越听到动静,侧过了脸,一树火红梅花更衬得他姿容秀丽。
唐泽都看愣了,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TMD,一个男人咋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
蔺玄越盯着她。
唐泽淡定地轻咳一声,准备什么台词都不说了,转身就要走,可蔺玄越突然唇角一轻启,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看得唐泽心里有点发毛了……什么意思,认出老子来了?
谁知对方也什么都不说,抬起脚步转身要走。
“慢着!”唐泽忍不住叫住他。
“小姐,王爷吩咐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小丫头从美色中回过神,拉拉唐泽的衣角。
“他不是陌生人……你先去那边守着,有情况我会叫你。”唐泽抚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假山堆。
“是。”小丫头听唐泽语气冷硬,便答应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蔺玄越,心想,长这么好看的人应该不会是坏人,便听话地去了假山旁守着。
唐泽见她走远,又原地驻足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便走过去直接和蔺玄越打招呼。
“蔺大人好久不见。”
蔺玄越维持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拱了拱手道:“娘娘。”
果然刚才一眼就认出他了……
唐泽干脆伸手扯下了面纱,一双盈盈水眸转动几圈,高深莫测地半仰着头,望向天空叹了口气道:“唉,今天天气似乎不怎么好?”
蔺玄越眉毛一挑,不置可否。
唐泽这才看向他,说:“其实天气好坏,本宫倒也是不担心的,本宫担心的是,蔺大人太过于聪明,必是知道本宫为何出现在这里……按理说,本宫这时候杀人灭口更妥当些。”
面对唐泽威胁,蔺玄越不慌不忙,仍旧端着淡定从容的笑:“微臣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微臣今日只是随家父一同来拜访清河王,寻着幽香而来,赏了一会儿梅花而已,又不曾见到其他什么,怎的就有性命之忧了?”
“蔺大人若真是只见了一些梅花,那自会安然无恙。不过一旦起了什么糊涂心思,清河王府都恐怕出不去了。”唐泽故意将语调放的轻快缓慢。
“数物并存时,微臣眼里只揉的进最美之物,娘娘若觉得自己姿色胜过红梅,那便当是微臣看见了。”
“什么意思?”唐泽掀起眼皮,心下暗忖,这货说话也着实太过弯弯绕绕了。
“家父在前厅与清河王议事,这会儿子怕要说完了,微臣先行告退一步。”蔺玄越拱手告辞。
“等一下!”唐泽斜了他一眼,随手从他腰上扯下一块玉佩,说道,“如果蔺大人禀告给皇上也无妨,本宫就说是被你所劫持,这块玉佩就是本宫从歹徒身上扯下来的!”
蔺玄越看她拿了玉佩,细长眉毛蹙了一弯弧度,不过很快消失不见,他又淡淡然地拱手道:“娘娘,微臣还不至于如此愚蠢,试问您回了宫,对微臣有何好处?倘若皇上得知微臣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恐怕也会忌惮微臣。所以,微臣何必多此一举?”
唐泽听他这样说了,心下放松了几分,见蔺玄越盯着自己手中玉佩,似乎很看重的样子,当即握紧了些,说:“这东西,本宫暂时替你保管,等本宫安全了,自会差人给你送回来。”
蔺玄越眼中阴鸷一闪而过,默了默,说:“这东西也不是很重要,娘娘喜欢,微臣不妨送给您好了。”
“本宫怎么能夺人所爱?到时候肯定要还给蔺大人的。”唐泽知道,他越是说不重要,就表明越重要,于是,目光落到玉佩上,唐泽唇边一扬,捏着璎珞绳子随手甩了几下,果然不出所料,蔺玄越的脸色刷的黑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玉佩对他的意义有多么重要,但唐泽心情仍旧好了许多。蔺玄越这货不像是凭三言两语的威胁就会从了的人。所以,自己手里必须握着什么可以威胁他的东西,心里才踏实些。
“本宫先告辞了,蔺大人请自便吧。”唐泽笑笑,后退了几步
蔺玄越默不作声地看她。
直到唐泽走远了,身影渐渐消失,蔺玄越毫无表情的脸才微微波动了一下,藏在袖中的手指拢紧,白皙无暇的脸庞爬上一股浓郁的阴鸷神色,他垂了垂眼睫,调整了一下情绪。
半响,他掀起眼皮,望了远处一眼,面容冷峻似隆冬结冰的湖面,却是不显阴鸷,反而有一种纯良贵公子的清冷高傲之感。
他缓缓抬步,穿过梅花树间朝前厅走去。
晚上,唐泽将遇到蔺玄越的事和李煊说了。
李煊听后,凝神一会儿,说:“蔺家与我母妃家族一向交好,他们奉行明哲保身,蔺玄越这个人虽性子奇怪了点,但应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况且这其中牵扯颇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泽儿,我后日先差人送你去北戎驻地,也好放心。”
“如此甚好。”唐泽眼睛一亮,赶忙答应。
宫宴过后五日,便是祭祀大典。
这一贯是祁国贵族最重视的典礼,一来祈福皇室,二来昌盛国运。所以这场典礼一般是由皇帝皇后一齐亲自主持,文武百官共同参加,以示隆重。
祁国目前皇后之位还空置,按理说就该由六宫之首的贵妃代替,但是皇上又下旨说贵妃需静卧养病,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打扰,如此一来,太后便有些头疼了。
后宫里一时还找不出身份足够又懂规矩的人暂代。
“太后娘娘,柳惠妃以前是协理过六宫的。”一个嬷嬷小声地提醒倒道。
太后听了,眉头微皱,她心里自然是更属意唐泽,不管身份地位还是聪明机灵,柳平儿都是输了一筹的……但眼下除了她,似乎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罢了,宣哀家懿旨,让柳惠妃暂代主持祭典吧。”太后揉了揉额角,她心里有点奇怪,这几天皇上连她都不允许去探病,贵妃好好的一个人儿怎么又给病倒了?
祭祀大典同以往一样在坤宁宫举行。
皇室族人进入殿内祭拜祖先,而文武群臣则候在百级台阶之下叩拜跪首。远远望去,宫殿气势威严,场面宏大。
仪式完成后,柳平儿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翃,眼珠一转,说道:“皇上,这本来是该由贵妃娘娘主持,臣妾自知身份不够,愧不敢当……只是,贵妃娘娘病了这些日子,臣妾心中记挂得很,不知何时才能去探望她?”
柳平儿端出一副不甚关怀的样子,这次典礼,她既然能暂替贵妃主持,必是经了皇上应允的,所以说,皇上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自己在皇上心中,还是同其他人不一样的……
李翃听她这样问,不由想起这些天寻人一无所获的事,心中情绪顿时不好,斜了她一眼,语气不善地说:“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柳平儿笑容一僵,皇上的语气冷冷淡淡,甚至充斥一股戾气,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为什么……她抬起眼皮,有些幽怨地看着李翃跨出殿外。
慕贵人瞧见皇上走远,柳平儿孤零零地一人站着,心里顿时舒畅不少,这祭祀大典由唐泽主持,那谁心里都是服气的,可她柳平儿算什么东西?
于是,她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故意走过去蹭了一下柳平儿的肩膀,说道:“哎哟,惠妃娘娘,嫔妾可不是故意的,您可当心啊。”
柳平儿瞥了她一眼,连个笑容也懒得给了。
慕贵人也不介意,看了一眼皇上离去的方向,捏着腔调说:“像嫔妾这种平日里和贵妃娘娘相熟的,都见不着娘娘的面,就更别提柳惠妃您了。贵妃娘娘是皇上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儿,百般护着呢,您这样冒然和皇上提出,难怪皇上心里会不高兴。”
“慕贵人什么意思?我这也是关心贵妃娘娘罢了。”柳平儿唇上冷凝起一股笑意,这个慕贵人就是墙头草,相当初,她掌管六宫时,对方就像条哈巴狗似的整日跟在身后摇尾巴,可如今,她失势失宠,就敢爬到头上来了。
“惠妃娘娘心里想什么,自个儿最清楚了,还用得着问嫔妾?”
“慕贵人,你好生记着自己的身份,该用这种态度和本宫说话吗?”
“我……”慕贵人见她端起妃位的架子,一时语塞。
林婉仪见状,拉了拉慕贵人的手,笑说:“惠妃娘娘教训的不错,嫔妾们都该记着自己的身份,左右皇后的位置空着,大家都是妾室,万不可逾越了规矩呢。”说着,目光轻飘飘地略过了柳平儿的脸。
柳平儿面色变了变,这林婉仪说话好生厉害,口中说自己教训的对,可话里的意思可还不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呵,都是妾室?她当自己和她们这群贱人是一样的?
柳平儿心中憋闷,可想到自己如今境地,便忍了一忍,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挥挥袖子出去了。
百级台阶之下,蔺玄越着一身官服身姿挺拔地站立,他安静地望着高高的宫殿屿群,虽然看不真切上面的人影,但脸上露出了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时间又过了一天。
趁着天色还未大亮,唐泽简单收拾了下,换上一身轻便服饰,便跟着李煊走到府外候着的马车旁。
阵仗不能太大,所以随唐泽一齐走的人不多,都伪装成了普通商人的模样。李煊亲自送她上马车,又不放心地叮嘱了随行侍从许久。
眼看着时间不早,他才说:“洛城城门戒严,一律出城人士均要经过严查,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上下,只要言辞谨慎些,无甚大问题的。”
“好,多保重!”唐泽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告别。
李煊却是一愣,接着眸子亮亮地望着她:“泽儿,等我。”
“好。”唐泽点头,其实他心里打算,等出了洛城到达个安全的地方,就找个借口甩了这群侍卫,以后同李煊,怕是再也不见了。
马车咯吱咯吱地摇晃了一小段路。
唐泽可以听见城门口远远地就传来了盘查的声音。这次戒严,不会就是为了自己逃离出宫这件事吧?
唐泽脑中忽然出现李翃的模样,心中情绪不由晃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车夫呵斥声,马车戛然而止,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
拔剑的声音紧接着,打斗声立刻响了起来。
唐泽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小心地掀开车帘子探查一番,侍卫已和突如其来的黑衣人打作一团,好在马车周围未受到攻击。
唐泽一咬牙跳下了马车,可身子还未站稳,迎面扑来一股白色粉末,他连忙捂住鼻子,却有一些已经呛入鼻子里。
视线开始模糊不清,意识混沌起来,唐泽费力地张大眼睛,只见晨雾中出现了一张不辨雌雄的俊美脸庞,眼中透露出淡淡的嘲讽意味。
你……妹的!唐泽感到自己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然后,就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