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时候,我们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口气地赶到了小镇的桥西街,发现街上鸡犬不宁,人声鼎沸,我们懒得凑这个热闹,看到苏家的小饭馆已经开着路灯,三人稍作商量,就准备去打牙祭。
“苏老三!苏老三!店里还有些啥东西?”林木匠迫不及待地走进饭馆门口,冲着店里吆喝起来。
店里没有传出回应声,我走到门口一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四张圆桌都折叠起来,挨着墙壁放,而厨房门前放着一张四脚高凳,凳子上放着一盆小山似的扣肉,一根筷子竖在上面,上面冒出的热气就像随风飘动的白幡,有点吓人。
“哟!这么晚了还有扣肉,行啊!”杨掌柜吞着口水,目光一直盯着那盆扣肉。
我左手边忽然窜出一个高大的黑影。“打烊了!打烊了!快走快走”鬼嚎一般的叫骂声突然响起。
我仔细一看,这个一身黑灰色衣服的高个子不是别人,正是苏老三的大女婿陈大力,他平时在镇上的砖窑干活,不知道他今天怎么突然来饭馆里帮忙了。
杨掌柜看到陈大力黑着脸,态度很差,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只是扯了扯林木匠的衣服,给足对方面子,陪着笑脸说:“打扰了!”
林木匠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异常,忽然收起脸上的笑意,快步走出饭馆,还使劲给我使眼色。
我挠着头,低声问杨掌柜:“今个是怎么了?陈大力平时不是傻不愣登地模样吗?”
林木匠狠狠地瞪我了一眼,低声骂道:“亏你还是个吆死人上路的,人家家里有事,你还烦着人家干什么!”
我没太在意,便四处张望一下,却突然发现,半条大街除了苏老三的饭馆亮着灯外,其他各类店铺都黑乎乎的,门没有关,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倒是听到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叫骂声,周围显得非常诡异。
“不对啊,人都他娘的跑哪去了?半条街的店铺都开着门,但人呢?”我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
杨掌柜也张望了一阵,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娘的邪门了,怎么回事?”他正要朝着赵家酒坊里走去,却遇到赵家那只跟山羊一般大的黑狗不声不响地扑到门口,蹬着两只恶狠狠地眼珠子,不由得倒退回来。
我笑了笑,骂道:“老赵这家伙也真是的,狗恶酒酸!生意能好就怪了!”话刚落音,右侧身子就撞上了一个人。
我转身一看,和我撞在一块的正是饭馆掌柜苏老三,此时,他浑身哆嗦着,嘴角抽动,仿佛有话要说却吓着了,什么也没说出来,惊恐的脸上变成惨白一片,与灰黑的天色形成鲜明对比,而皱纹密布的额头下,那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在不停地闪动。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苏老三家里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所以忙着道歉。
突然间!老赵家的大黑狗张开大嘴,就像一阵风一般,直接扑向苏老三。苏老三猛地一转身,朝着桥东方向狂奔。“救命!救命!疯狗咬人啦!”
一些人的家里纷纷亮起了灯火,我们三人愣是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忽然看到陈大力手里抓着一根木棍,匆匆朝着他老丈人离去的地方赶。
“汗!一条疯狗也能闹得人心惶惶的,怪不得当年小鬼进村,都拖家带口地跑荒郊野外躲着呢。”林木匠忍不住地笑了笑。
“不是一条,是一群!你们看,那里还有呢。”杨掌柜指着馒头铺门前的灶台。
一条黄狗带着两条白狗从灶台边窜出,在我们跟前十来米的地方列阵。黄狗就像饿疯了一样,两只贪婪的眼珠发出幽绿的光,张着嘴,露出雪亮的牙齿,吐出舌头,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喘气声,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撕咬我们。
杨掌柜本能的抓着藏在衣服里的枪,却被林木匠给制止。“别,咱们不是官家,这东西别亮出来,让黑无常出马就行。”
我作为一个常走夜路的赶尸匠,首先要学的本事就是,如何对付各种恶狗,不然,尸体会被恶狗给叼走。看到眼前这几条狗来势冲冲,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瞪着眼睛,骂道:“滚!不然老子一锅全炖了!”
狗和狼一样,跟着人生活久了,都听得懂人话,所以都有欺软怕硬的脾气。人要是背对着它,它会扑上来乱咬一通,你要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做出要跟它搏斗的样子,它就吓得不断后退,除非把它给逼急了,才会扑过来拼命。看到我黑着脸,满眼杀气,这几条狗突然回头,拼命往桥东方向窜。
这时,一片乌云将山头上朦胧的月牙给遮住,天空阴沉沉的,就像锅底一样黑,狂风扫着大街,尘土飞扬,摇晃的街灯使我们的影子忽短忽长,活像鬼魂出没一样。林木匠看到有个食品店的掌柜匆匆忙忙地关门,就跑过去买下一大袋东西。
我们三人一路朝着林木匠的棺材铺走,身后各家门店就像遇到瘟神一样,纷纷关门,感觉就像是针对我们一样。
杨掌柜忽然提高声调,大声喊道:“各位乡亲,没事了!该关门就关门,该干啥就干啥吧,今个是怎么了?”
不说还好,杨掌柜这么一说,原本黑灯瞎火的各种门店都纷纷开灯,然后都忙着关门,一会儿的功夫,街上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林木匠脸色沉重地说:“看来,这动静闹得还挺大的,没事我们也得赶紧回去,省得闹出什么意外来。”
过了一阵,我们走到了林木匠那个位于桥西河畔的棺材铺,推开破旧不堪的院门,刚才吓得魂不附体苏老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直喃喃自语,听不懂他说什么,一直跟着我们进入小院。
我以为苏老三被疯狗吓傻了,不敢回家,就对他说:“苏掌柜,你没事吧?”
苏老三的嘴唇微微一张,笑得很诡异,那双幽深的眼睛回头张望了一下,才低声问道:“小吴师傅,今个吆死人不?”
看到他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也是紧张到了极点,不由得说道:“去去去!你喝多了吧?没事我就关门了,回去吧!”
苏老三把两个手插到袖子里,低着头,瞪大眼睛说:“吆死人!”
我饿得头昏眼花,此时恨不得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然后躺在火盆边上一觉睡到天亮,看到苏老三这古怪的举动,气就不打一处来。“滚!老子现在不干了,要买棺材,木匠家里还有几副。”
苏老三目光呆滞地看着我,嘴角抽动着,看到我一脸怒气,他就转身离去,看着他那个孤独而消瘦的背影,我总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但一时说不出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