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想。”韩孝还欲说些什么,喉头一阵酸涩,却说不出什么原因。
“你回去吧。”安想再次说,眼神带着祈求。
韩孝抿紧嘴唇,深望着她,久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心里一阵抽疼,是那种几乎被遗忘的感觉,以至于嘴唇有了淡淡的青紫色。
握了冰凉的手心,他垂下眼睑藏了落寞,然后转身离开。
安想明显的感觉到他挺直的脊背是僵硬的,可是……
忽然,腰间缠上一双手,指骨纤细,却死死的握着他的衣服,令其皱成一团。
后背的淡淡呼吸和有些急促的心跳,带着极为温暖的温度将他包裹起来。
他听见身后的人用嗡嗡的声音说,“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我不能放着他不管,我是姐姐,我不能……”
她声音细的像蚊虫,但他却听得一句不差。
缓缓转过身,他摸摸她绒绒的头发,笑得宠溺,“好好照顾自己。”
安想用力的点头,眼中噙了泪。
韩孝温柔一笑,捧起她的脸,在她微凉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那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小心翼翼的触碰彻底的击溃安想的心,她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脸部轮廓下滑,以至于脸颊湿了一大片。
韩孝皱了眉,艰涩的将她脸上泪水一一吻干,然后放开她,坐上车,绝尘而去。
如果安想知道这一次的别离险些让自己失去他,她一定会不顾一切跟他离开。
但是,她并不知道,韩孝早有诀别的打算。
“立扬,告诉我实话,我承受得起。”
医院,韩孝一面穿好衣物,一面没有任何表情的询问身边表情凝重的白衣男子。
他的神情,淡淡的,仿佛是认命,所以再坏的消息都能够承受。
也正是他的认命,看得立扬心如刀绞。
韩孝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好的恨不得能穿一条裤子。
可是,他……
他自问医术精湛,却治不好他。
立扬尤记当时父亲问自己为什么非要这样执着学医,他说,为了韩孝。
为了韩孝,不务正业的立扬开始认真学习,努力成为一名医生。
可现在,他将无数病患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却唯独对韩孝的病束手无策。
先天心脏病就像是在韩孝的身上装了一个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发作,然后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我们去法国,去法国好不好,他们那时候能治好你,现在也一定能行的。”立扬紧抓着韩孝的衣袖,一双桃花眼再不是平日的吊儿郎当。
韩孝微乎其微的牵动了一下嘴角,淡淡的说,“没用的。”
没用的,他一直都没好过。当初的治疗不过是抑制了病情而已,并不是治好了,不然又怎会复发。
他的结局,在母亲辞世的那天就已经见了分晓,他不过是因为不甘心才不停的在挣扎着。
现在,最放心不下的人有了值得托付之人,他似乎没什么借口再让自己努力下去了。
立扬什么都不怕,最怕韩孝自暴自弃。
“一定会有办法的!”立扬红着眼咆哮,他绝对不允许韩孝这样放弃自己。
“为了一个女人,你不值!”立扬心头像是卡了一根刺,而那根刺就是安想。
他不否认安想是一个好姑娘,只是她不适合韩孝,所以才会害得他一次又一次为她涉险。
韩孝每次病发时候面色青紫的样子,他看得心惊胆战,可安想却什么都不知道,理所当然的享受着韩孝带给她的所有宠爱。每每,立扬只有将这一切归咎于安想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但他比谁都清楚,她是无辜的,因为韩孝什么也不愿意说。
不知者无罪,却又是那么令人愤恨。
她应该知道,然后更加珍惜韩孝,而不是无休止的折磨他。
“立扬,这些年辛苦你了。”韩孝似笑非笑,面色有几分苍白。
“什么p话,我们是兄弟。”立扬上前抱住他,眼里一片干涩酸疼。
大老爷们不会轻易流眼泪,可这一次,他真tm想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
“听我的话,别放弃。”放开韩孝,立扬嘱咐。
韩孝抿起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好。”
他难得这样听话,立扬总算在担惊受怕中感受到一点点的欣慰。
“可如果治不好,也别太难过。”韩孝笑,眼神飘忽,似乎灵魂在此刻已经抵达了另一个世界。
立扬看得心悸,拔高了音调,沉着脸,“不会的,没有如果。”
韩孝终究不忍再说什么,唇畔的笑意渐渐扩大。
他平时不怎么爱笑,忽然笑起来是很漂亮的,但就是因为过分漂亮,立扬才觉得,他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这让他心烦意乱。
树叶在不知不觉间凋落,枯黄干瘦的脉络,让人忍不住的心生惆怅。
安想坐在草坪的摇椅浅浅睡去,手边放着一本书。
草坪上,一对孩子拿着皮球跑来跑去,时不时传来悦耳清脆的笑声,像银铃。
安跃从屋内拿了一条毯子,轻轻为安想盖上。他虽然动作极轻,但仍旧惊动了安想。
“天渐渐凉了,这样会感冒。”他温柔的说,清晰的眉眼满满的温存,那是安想在很多年以后忽然想起仍会忍不住心疼的眼神。
“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她笑了笑,将毯子平整的铺在膝盖。
是啊,韩孝消失不见后她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然后在梦里呓语那个名字。
他早已放弃对她的感情,却独独心疼她的执着。
她说,“她愿意等,这辈子,下辈子,她都愿意,只要他还要她。”
可是那个无声无息消失的人,真的会再回来吗,安跃没有答案,只是心疼。
“妈妈,妈妈……”不远处,小小的身影朝她飞奔而来,欢乐的笑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小远又长高了,眉眼清晰,像极了韩孝。
他抱着脏兮兮的球,堆着笑扑进她的怀里,然后在她的白裙子上印上了一张大花脸。
小远浑身都是泥土,像刚从地里面挖出来的胡萝卜,浑身上下全都是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