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了,祁醉从没向自己的伤病示弱过。
在役八年,他见证过无数传奇,也目睹过无数“神”的陨落,退役这种事对祁醉来说并不陌生,他十七岁进了HOG的一队,就是因为他队长的队长,前前任HOG队长自认不敌还没成年的祁醉,自动决定退役,为战队新生力量腾出了他的那把电竞椅。
祁醉终结过无数人的神话,从不觉得有什么可骄傲的,对于自己将要面对的事,他亦不认为有什么可耻的。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走上巅峰,然后陨落,这是每个职业选手的必经之路。
更何况比起赖华这种状态下滑到谷底然后生生被骂退役的职业选手,祁醉运气已经很好了。
他的老队长在默默维护他的荣耀,他钦定的接班人也自动自觉的扛起了战队的大旗,祁醉的职业生涯简直是圆满了。
Drunk这个id,可以寿终正寝,在巅峰之时退出电竞圈,留下电竞之光永远的神话。
HOG将来若真的没落凋零了,每每提起祁醉的时候,大家还是会唏嘘,会惋惜,会觉得只要他没退役,就一定能将HOG的荣耀延续下去。
没了祁醉,HOG必然会走下坡路,知内情的人都预料到了,所以这口黑锅,他们都在抢着背。
不只是抢……于炀都已经把这口锅刻在自己肩上了。
“你……”
祁醉声音有点哑。
祁醉厌恶的皱了皱眉,偏过头,右手攥成拳,抵在自己额上,深呼吸了下。
镜子里,祁醉的喉结在隐忍的抽动。
半年了,祁醉第一次这么不甘心。
之前那些,全是屁话。
没人期待退役,风光退役也不行。
于炀在努力,祁醉能看见,但还是差的太多。
祁醉可以预见,将要面临的各大赛场上,自己如果不能上场,于炀要面对多大压力。
想要赢太难了,输了以后,直接顶替祁醉指挥位的于炀势必会变成靶子。
于炀才十九岁……
“你要是不想。”祁醉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可以找那那,跟他沟通一下,或者是……”
“你们在一起打了太久了。”于炀打断祁醉,拿过队服外套穿好,低声道,“时间太长了,磨合太久了,他俩已经习惯了,而且……”
于炀抬头看祁醉:“你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开口吧?”
祁醉一怔,自嘲一笑。
若不是要让战队做好准备,他都想把赖华和贺小旭都一起瞒了。
祁醉不善于和人告别。
越亲密的人,有些话越不知该怎么说。
HOG这面旗祁醉扛了太久了,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对战旗下的队员交代,他已经累了。
祁醉深呼吸了下,目光复杂的看着于炀:“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门没关好,我出来抽烟……”于炀垂眸,眼泪不小心流下来了,于炀烦躁的抹了一下脸,低声问,“这么严重么?”
祁醉沉默。
于炀点点头:“知道了。”
“釜山……”于炀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我肯定尽力。”
于炀本来还绷得住,但他的猜测和祁醉亲口承认总还是不一样的,这个口子一开,连日来的担忧压力不甘心一起涌了上来,于炀眼眶瞬间像绝了堤似得,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于炀不愿意在祁醉面前这样,低着头拿着自己湿了的T恤往外走,想躲回自己房间去。
“釜山我去。”祁醉堵在门口拦着于炀的路,突然道,“我会上场。”
于炀抬头,不确定道:“你不是跟贺经理说……赖教练不让你上,怕万一失误,那神之右手……”
“去他|妈的神之右手。”
祁醉释然,连日来胸口浊气突然一扫而空。
祁醉倚在门框上,轻轻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我选第二条路。”
于炀怔怔的回忆祁醉那天和贺小旭的那席话,愣了片刻,缓缓蹲了下来,眼泪崩溃一般蜿蜒而下。
“哭什么。”祁醉轻轻拨了一下于炀的小辫子,“说起来,咱俩还没真正的在一起打过一场比赛呢,你不是……”
祁醉闭了闭眼,清了下嗓子,轻笑,“你不是一直想跟我打一次么?”
于炀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这是我的决定,跟你没关系。”祁醉克制的,轻轻抚摸于炀的头发,一笑,“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非要被活活骂到退役了。”
在没真正成为战队拖累的那一天,没有哪个职业选手能甘心将自己的梦想草率的交给别人,也没哪个职业选手能放任自己倾注所有荣耀的战队因此蒙尘。
“信我。”祁醉按了一下于炀的发顶,“Drunk还没老,釜山我能赢。”
于炀肩膀不住颤抖,闻言使劲点了点头。
“等咱们回来……”祁醉声音轻柔,“你是不是也能把你的事全部告诉我了?”
祁醉轻轻叹息:“咱俩的事,也耽误太久了吧?”
于炀埋头在膝盖里,半晌带着哭腔,低声嗯了一声。
祁醉笑笑,轻轻在于炀头上弹了一下。
翌日中午,卜那那老凯赖华贺小旭进三楼训练室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别动,我来绕,你架好枪。”于炀紧紧盯着的远点的背坡,“随时开火,不用听我喊。”
“O几把K。”祁醉不断开镜确定对方位置,“这个逼没看见你,继续,继续,继续……”
于炀成功绕到对方后身,低声道:“三、二、一!”
祁醉于炀同时开火,两秒钟后结算界面出来了: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漂亮。”祁醉退出来看了下自己在美服的排名,挑眉,“不错,进前一百了。”
祁醉摘了耳机,对于炀一笑:“谢谢炀神带飞,我终于不用在美服炸鱼了。”
于炀耳朵有点红,闷声道:“明明是你教我指挥……”
“继续。”祁醉戴回耳机,“点准备。”
卜那那掏出手机来看看时间,惊恐:“我没瞎吧?这个时间,队长起床了?队长在训练?”
老凯来回看看两人,默不作声。
赖华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赖华没再跟祁醉多说什么,这条必经之路似乎已成了魔咒,没人能逃得过。
不过……
赖华看着祁醉眼中久不曾见的光芒,隐隐觉得,也许有些人生来就和别人不同,注定会打破这层桎梏吧?
毕竟那是Dru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