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虎皮驿的满清军卒虽然达到了历史最高,可终归也是安静了下来。然而,不知道有多少军卒或者闭着眼睛假装睡觉,或者干脆就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全都无法入睡。
生死存亡之战,一旦失败,大清国灭,而他们个人的命运,也绝对不会好。对于这点,他们有自知之明。如果要是有可能,要是知道有一天大清可能会亡,或者自己就不会那么虐待汉奴,手中就不会沾满那么多汉奴的鲜血了吧?
明天一战,将会如何呢?希望在皇上的带领下,真能打败那些明军吧!
虽然是这么想着,可形势不容乐观,这是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的。明天……明天啊……
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满清军卒,在心中暗暗地向所有满天神佛祷告。为他们自己,也为满清祷告。
当黎明即将到来之时,紧张的满清军卒才刚刚睡过去。可当东边的天空露出一丝鱼肚白,当太阳的光辉,即将洒在这片辽东的土地上时,满清的军卒突然被吵醒,不是上官的命令,而是急促地马蹄声。
虽然马蹄声不多,甚至可以说就只有几匹,可虎皮驿原本就不大,马蹄急促踩踏辽东大地的声音,对于老于军伍的满清兵卒来说,不要太熟悉了。
虎皮驿城头下,两名满清探马从北疾驰而至,看着城门依旧关闭,便急拉缰绳,战马吃疼,“咴咴咴”地叫着直立而起,满清探马犹如黏在马背上,可见骑术了得。然而,这满清探马却丝毫没有一点自傲,反而满脸焦急,向城头上大声喝道:“禀告皇上,城北二十里发现明国骑军,大约有三千。”
虎皮驿的城北,那是沈阳的方向,三千明国骑军突然出现在背后,不但是切断了这支军队退回沈阳的可能,还让他们意外的是,怎么会有三千明国骑军会出现在背后的呢?他们从哪里来的?
城头上的满清轮值守将大惊失色,连忙派人去向皇帝禀告。
然而,他才刚派出人去,就见城西方向,也疾驰而回几骑大清探马,绕到北边城门,一点没有顾及为什么会有同伙在城下。一如之前的探马一般,急停之后,向城头上焦急万分地大声喊道:“禀告皇上,城西二十里多,发现明国骑军,有四千左右!”
城头上的满清轮值守将吓得差点没站稳,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去禀告,而是满脸不信地大声喝问道:“哪来那么多明国骑军?是不是看差了。谎报军情,仔细你的脑袋!”
“奴才敢以脑袋担保,四千明国骑军,只多不少!”那名从西边过来的探马指着自己的脑袋,几乎是吼着回复道。
这一下,轮值守将不得不信,哪怕他想不通,也不敢怠慢,连忙又派人去御营禀告。只一会的功夫,就见济尔哈朗匆匆赶到,那脸色异常地难看,大声喝问道:“怎么回事?哪来如此之多的明国骑军?”
这时,已经核实了城外探马的身份,城门打开,探马刚进了城。听到贝勒爷问话,他们也不知道,就只好复述了一遍之前禀告的消息。
不过其中一名探马的年纪比较大,或者是见识多了,他补充一句回复济尔哈朗道:“贝勒爷,奴才猜想,可能……可能是投靠了明国的蒙古人!”
或者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解答为什么明军会有那么多骑军了。要知道,骑军可不是一般兵种。明国以前的时候,那可能有这么多战马!
他们正在说着话,却又听到有急促地马蹄声响起,正诧异间,就听到在城头上的轮值守将带着一丝恐慌之音大喊道:“东边……东边的探马赶回来了!”
济尔哈朗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也不再管眼前几个探马,三脚并作两步,几乎是小跑着上了城头。就只这一会的功夫,城外的探马已经到了城下。
济尔哈朗低头看去,就见那探马一脸慌张地大声禀告道:“快禀告皇上,东边三十里不到,发现明国骑军,有三千之多!”
这都是上万骑军了,怎么可能!济尔哈朗第一个感觉,就是假的。可他很快,就想到了刚才那年纪大点探马的猜测。
明国怎么都不可能有这么多骑军的,也只有蒙古人也来了,才可能有这么大规模的骑军!可是……可是登莱巡抚卢象升,不是临时出战辽东,他有那个权力,有那个时间,把蒙古人也调过来么?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关键之所在,立刻厉声喝问城下道:“确认是明国骑军,不是蒙古骑军?”
“千真万确,奴才所见,的确是明军军服!”探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这一下,济尔哈朗又有点糊涂了,对于这个军情,他实在难以搞明白?不过军情不敢耽搁,他立刻派人回去禀告皇太极,同时又喝令,继续派出探马,去查探莫名其妙的明军骑军情况。
没过一会,皇太极匆匆赶到,眼中都是血丝,很显然,昨晚就没睡好。他还没来及说话,另外一个方向,代善也匆匆赶了过来,那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很明显,一如皇太极,昨晚估计是失眠了。
两人都没顾上什么君臣礼仪,纷纷逮着先到城头上的济尔哈朗问情况。
“怎么回事,哪来那么多的明国骑军?”
“明国怎么可能把九边骑军都集结了派过来?”
济尔哈朗面对两人的问话,他也有点无奈,没法回答,只好强调自己发现的一点异常道:“按理说,那么多骑军,来得是蒙古人倒也解释得通。可臣已确认,这些骑军都是穿明军军服的!”
一听这话,皇太极呆呆地站那片刻,忽然失声说道:“朕知道了,朕知道了,这是明国河套那边的骑军。如果真像你所说,那绝对是明国归化城的骑军!”
听到这个猜测,代善就不理解了,立刻问出他的疑问道:“卢象升只是登莱巡抚,能统领明国前线各路人马,已是极限了,他又怎么可能有权去调动河套那边的骑军?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时候的皇太极,并没有转头看代善,只是低着头。此时的他,脑海中闪现出了那个年轻皇帝的身影,站在京师的城头上,当着两军军卒,指天发誓:“有朝一日,朕必定御驾亲征,收复辽东!”
这么想着,皇太极的脸色惨白地就像死人脸,就在那里喃喃自语道:“他来了,朕就知道,是他来了!对,肯定是他,他来了……”
他这话,听得周边几个人都有点吃惊,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转向他,代善更是忍不住问道:“陛下,谁来了?”
他们能看出来,他们的皇上,似乎连胆子都吓破了,在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斗志。这个“他”,到底是谁?他们非常地好奇!
在代善连续问了几声之后,皇太极抬起头来,不过却不是去看代善,而是看向那边方向。不过他们此时都在北门,根本就看不到南门外边官道的情况。
与此同时,皇太极也在继续喃喃自语,同时也算是回答了代善的问题:“他来了,朕就看出来了,他当年在京师城头誓言之时,朕就看出来了,他绝对不可小觑……”
听到这里,代善忽然恍然大悟,失声大叫一声道:“明国皇帝?”
说出口之后,他也一下确认,除了明国皇帝御驾亲征之外,其他人,包括蓟辽督师孙承宗那个老头,都无法调动河套地区的兵马。而到调动河套地区兵马的程度,明国皇帝既然已经承诺了御驾亲征,那十之**,肯定是明国皇帝真来了!
济尔哈朗当时没有和皇太极和代善两人就近去和崇祯皇帝喊话,可他随后也知道了当时两皇的对话,此时一听这两人的话,顿时也明白过来,肯定是明国皇帝来了。皇上如此失魂落魄,也是因为他明白,明国皇帝御驾亲征而来,必定是携重兵而至,就是要一举收复辽东的。
以明国的国力,消耗了大清的国力如此,这简直是一个壮年汉子和年老体迈等死的老汉过招,大清生死存亡之战,竟然没有一丝胜算。而且从目前来看,大清一出沈阳坚城,刚入这虎皮驿,明国骑军就四面包围而来,这已经说明,大清落入了明国皇帝的算计了。
一时之间,城头上的这几个满清头目,都各怀心思想着事情,没人说话。城头上,便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似乎有雷声传来,隐隐约约,隆隆地声音,由远及近。
但凡是满清的老兵,只要稍微一分辨,就吓得一个个相顾失色。他们听出来了,那隐隐约约传来的隆隆声,不是雷声,而是成千上万地马蹄声所合奏而成的。大清全部兵力至此,蒙古盟友早已背弃投明,都不用去看那些骑军会是什么人的骑军了!
皇太极等在城头上的奴酋,包括城头上轮值的满清军卒,一个个都抬头远望,只见在天际的尽头,无论官道还是野地上,慢慢地拥出一条红线,犹如天边的惊雷,滚滚而来。
离得近了一点,便能看到大红地鸳鸯战袍,无数的骑卒,卷起铺天盖地的尘土,直扑虎皮驿而来。
东边、西边和北边的明国骑军似乎是约好的一般,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虎皮驿,上万不止的骑军围住了小小的虎皮驿,这气势先声夺人,光是马蹄声响,就已经震得满清兵卒毫无斗志。
皇太极在城头上放眼望去,果然确认,在围城的明国骑军中,有不少人都是蒙古人。只不过他们此时穿着明军军服,很显然,是已经被明国吞并了的蒙古人。
可从他们的脸色神态上看,一点都看不出那种被吞并后的不甘。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很满足,都带着自信,似乎为他们是明军而自豪!
在这些军队簇拥着的,有一杠“洪”字大旗下,是一位身穿大红绯袍的文官,不用说,这人应该就是明国归化总督洪承畴了。对于这人,皇太极也曾听说过,知道他也是非常有能耐的人,明国皇帝派他治理新占的河套,也能看出一二。这洪承畴的身份,比起登莱巡抚还要高,能指挥得动的,就只有京师城头上誓言的那个年轻人!
这些到达虎皮驿的明国骑军并没有攻城,也没有上前喊话,只是围住了虎皮驿而已。所有人就地休息,衣袍不解,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虽然明军不动,可这气势却似乎已经攻进了城内,攻进了每个满清军卒的心中。在满清军卒开饭的时候,原本是满清军卒最为期待的这个时刻,却格外的沉静。有的人反常地没有胃口去吃,而有的人,却在拼命的吃,就像是死也不愿当个饿死鬼那种。
城头上的皇太极等人,也没有一点食欲,慢慢地移动沉重地脚步,往南边城墙而去。等确认了这次明军来犯的主帅,其实不是登莱巡抚,而是明国皇帝之时,他们这些奴酋就已经知道,从战事发起的一开始,大清就已经没有胜算了!
不知何时,皇太极等人在那边城头上看到,城外明军主帅,那个身穿大红绯袍的洪承畴,也已经到了南边,没有关注虎皮驿,而是向南而望,不时还有夜不收到他跟前禀报,而他始终望着南边。
看着这一切,皇太极便知道了什么,他也望向南边官道的远处。他就想看看,几年未见,那个年轻人到底如何了?
这期间,鳌拜等侍卫,几次劝谏皇太极,想让皇太极去用膳,他都没理。到后来,哪怕代善和济尔哈朗相劝,他也一样没理。
此时的皇太极,就想看看那个年轻的对手。大清最为强大之时,那年轻人一番誓言之后,却能扭转乾坤,把大清磨成如此,如今甚至到了要国灭之时,那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