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说话的汉子,也是陪同苏鸣岗一起被吊过的那个,叫苏明论,和苏鸣岗是同族的人,他听了同伴的话,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不能比啊,吕宋那事之前,朝廷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动作,突然出现在吕宋,那些西班牙人据说一点防备都没有,因此那里的明人才能被朝廷大军给救了。据说,当时朝廷大军要是再晚一点,也就只能替他们报仇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后又道:“我们不但离得远,中间还隔着不少大明的敌人不说,这些荷兰人还有了防备,只要传来朝廷大军过来的消息,肯定会把我们杀光的。”
“对啊,荷兰人可比西班牙人强大多了。就看看港口,那么多军舰,还有那么多大炮,朝廷大军就算打来,能不能赢还是两回事呢!”苏明论的同伴同样唉声叹气道,“而且现在把我们看得很死,那些该死的海盗,我们就算想和他们拼了,都没这个能力!而吕宋那边,至少还有一拼之力,坚持到了朝廷大军的到来。”
听他们这么说,第三个汉子忽然捂着脸,带着一点哭音道:“你们不知道,我真是后悔,不该不听朝廷的忠告,还想留在濠镜澳多赚点钱的,结果就被那些该死的佛郎机人掠来了。听说荷兰人对我们明人不错,我就又跟着苏老过来了。结果,这辈子怕是都回不去了!在国内原本可以好好地过日子的啊!”
说着话,松开手,眼角果然有泪痕,“我只是想多赚点钱,好娶隔壁村的翠花。现在,现在肯定是别人的女人了!朝廷可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快被荷兰人折磨死了,我们估计是再也回不到老家去了!”
听到他这话,其他两人也没法开口安慰他,难道说你能回去的,你未来的媳妇还在等着你?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太假了,没有安慰的必要,只能接受现实!
这么想着,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开口,沉重地气氛越加地沉重,聚在苏老这里,也只是惯例而已,其实他们都知道,一点用都没有。
过了一会,想翠花的这位汉子,看了一眼继续闭着眼睛的苏鸣岗,叹了口气,抹干净了眼泪,站了起来就准备走了。
正在这时,椅子上躺着的苏鸣岗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脸上,带了一点惊喜,和这个院子里的气氛,有点格格不入。
就见那他坐直了身子,而后声音有点大地开口说道:“且慢!”
所有人听到,转头看向他,看到他的神色,不由得有点惊讶,如今这个情况,你苏老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老朽知道吕宋明人为什么能逃过西班牙人的屠杀了!”苏鸣岗说着这话,向屋里喊了一声,走出来一个眼睛都似乎有点哭肿的中年妇女,应该是他媳妇,让他去门口看着。
他的这番举动,顿时就吸引了院子里三个男人的注意,他们有点奇怪,迅速重新围在了苏鸣岗的身边。
苏鸣岗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低声说道:“首先要告诉你们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围过来的三个男人,原本看到他带着高兴的神情,心中莫名地多了期盼,围着等他说好消息的。没想到,这一开口,竟然是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这一刻,他们三人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个确切的消息,不用怀疑。”苏鸣岗没管他们的心情如何,只是低声对他们三人说道,“荷兰人准备等我们把巴达维亚修筑完成之后,就杀光我们!”
“……”这话听得这三个男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个消息,真是坏得不能再坏了!
其实,他们心中已经隐隐有这样的预期了,这些荷兰人不准他们离开不说,还往死里用他们,甚至一点都不安抚他们,还调来了刘香的手下看着他们做工。也是因此,他们对回到家乡去的事情,很是悲观。
此时听苏鸣岗这么一说,他们也不怀疑,那苏明论苦笑着开口说道:“苏老,都这样了,您还笑得出来?”
苦中作乐么,绝望么?或者都有吧!
谁知苏鸣岗听他这么说,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回应,而是摆摆手,示意他们三人又靠近点。
这神神秘秘地样子,让这三人又一时忘记了忧愁,想起苏鸣岗刚才所说,便重新带了点好奇之色凑了过去。
“吕宋明人之所以能及时被朝廷大军所救,是因为那边张五张老能直接和朝廷联系。而老朽现在,也能直接和朝廷联系了,不瞒诸位,老朽能联系到的,还是我们大明皇帝!”
他这话说完,那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明显看到他们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其中苏明论更是伸手,想要探一探苏鸣岗的额头,似乎是觉得他可能发烧,而且是烧糊涂了!
苏鸣岗一见,心中有点来气,圆睁了双眼一瞪自己的这位族人,瞪得他终于收回了手,而后他才低声说道:“你们放心,老朽没有说胡话。只要你们多打听下吕宋的情况,就知道老朽说得没错!”
说到这里,他也理解这三人的想法,便又解释道:“如今我们大明皇帝就有这能耐,不管多远,只要施展天子之威,就能选中人当皇帝的耳目。幸运的是,刚才,老朽被选中了。吕宋那边,就是张五。你们要是不信,至少那些海盗应该都知道,不管是吕宋的事情,还是在大明的军中,都有被皇上选中的耳目,如同老朽这样的。”
他不能详细解释,因此就只有这样说了。反正就是告诉他们,他能直接联系皇帝就成。
在这个时代,皇上还是至高无上的,是天子下凡,有点特别的能力,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这些人,都是没有读过书的。因此,他们一向比较信服的苏老这么信誓旦旦地说话,还说有实际例子可以打听,这让他们不由得将信将疑起来。
他们互相看看后,苏明论不由得转回头,看着苏鸣岗,带着诧异之色,低声问道:“真的?”
苏鸣岗一听,有点不高兴了,低声回道:“老朽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了?”
听到这话,想翠花的那男人不由得低声嘟哝道:“还不是苏老您说荷兰人比西班牙人要好的!”
听到这话,苏鸣岗不由得一怔,随即老脸通红,这可真是自己这辈子的污点了。如果不是如此,感觉对不起他们,自己当初也不会在总督面前豁出去而差点被吊死!
苏明论这时倒是说了句公道话道:“好了,苏老也是被荷兰人骗了!”
那人其实也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苏鸣岗那么说,他也跟着顺口说了。因此,在苏明论说了之后,他就低着头没有说话了。
苏明论见此,重新转头看向苏鸣岗,疑惑地问道:“苏老,您说能联系到皇上,那皇上是怎么说的?”
听到这话,其他两人又抬起头来,带着好奇之色听着。
“皇上很牵挂我们,已经知道我们的处境,也知道荷兰人要在巴达维亚修筑完成之后杀光我们。因此,已经下旨救我们了。”苏鸣岗带着一丝兴奋,低声说道。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竟然有机会,能和大明皇帝直接对话!
“苏老,您该不会是安慰我们吧?”苏明论听了,并没有苏鸣岗想象中的惊喜,而是怀疑地说道。
一听这话,苏鸣岗顿时气到了,伸出手作势要打,同时说道:“你这孩子,还不信老朽的话?”
“信,我信!”苏明论一见,连忙回应道。
他是从小被苏鸣岗看着长大的,不敢不听苏鸣岗的。
但苏鸣岗不傻,能看出来,自己这个族侄估计还是不大相信。
正在这时,想翠花的男人倒是插嘴说道:“苏老这么说,我刚才想了下,好像当今皇上确实有非常厉害的手段。但据说,好像,我听说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才会有那么厉害的本事。”
听到这话,其他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他,一个个都带着惊喜。不过苏鸣岗是找到了能证明自己话的人,而其他两人,则是听到还真有这么一回事的而惊喜。
虽然这人所说,很不确定,但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因此,苏鸣岗立刻便低声说道:“笨,是不是厂卫,还不是由皇上说了算。”
听到这话,他看到看向自己的三人,还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忽然灵机一动,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吧,既然事已至此,老朽就说了吧。其实,老朽就是锦衣卫的人,是锦衣卫的密探!”
这个时候,他也不管了,先冒充了再说。
他这话一说出口,那三个男人都惊呆了。苏老是锦衣卫密探?
“苏老,您……您真是锦衣卫密探?”苏明论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怎么一直不知道?”
“笨!老朽都说了,是锦衣卫密探!”苏鸣岗开始瞎掰了,“懂不懂什么是密探?密探能让人知道身份么?”
听到这坏,三人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心想着,好像也是,密探之所以是密探,就是在于一个密字。
苏鸣岗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就拉回正题说道:“皇上知道了我们的处境,就已经下旨要救我们……”
“苏老,怎么救?我们和吕宋的情况不一样啊……”
苏明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鸣岗瞪了回去,不过他理解他们几人心中的期待,就马上回答道:“第一,需要我们拖时间,尽量给朝廷多点时间准备。第二,巴达维亚这边的事情,要尽量全面地禀告给朝廷。第三,周边的地形什么的,也要禀告给朝廷!”
这一次,没有其他人插嘴,都在听着他说话。
“第一件事情,需要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是最麻烦的事情。”
“第二件事情,老朽已经禀告给皇上了,你们不用操心!”
“第三件事情,我记得你们之前去搬运过砂石,应该有印象,都和老朽说说。哦,对了,最好更远的地形,还有当地人的活动情况,也能去查探一二就最好了。”
听苏鸣岗说得那么详细,这三个男人不由得都多信了一分。要是瞎掰的话,第一不符合苏老的为人,第二也不会说得这么详细不是!
想翠花的男人抓住了希望的稻草,又不由得确认道:“苏老,您说这样的话,朝廷就能从荷兰人的屠刀下把我们救出去了?”
“暂时老朽不能说更多的事情。但老朽可以告诉你们……”说到这里,苏鸣岗身子前倾,非常严肃地说道,“皇上为了救我们,花了很多的心血。等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这一下,这三个男人明显就兴奋了一点。但是苏鸣岗却继续非常严肃地说道:“有一点,老朽必须强调,拖得越久,朝廷实力就越强,救出我们的希望就越大。因此,无论如何,我们尽量拖久一点,给朝廷多点准备的机会。”
听到这话,三个男人都跟着严肃了起来。这个事情事关四千多同胞的生命,必须尽量去做。不过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这很难!
不说荷兰人在一再地催促工期,光是那些海盗监工,就让他们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如果只是荷兰人的话,说不定还能忽悠下他们。可那些海盗,也都是明人,知根知底,不好忽悠的。
当苏明伦把这难题一说时,其他两人也都是愁云密布,觉得很是难办!
苏鸣岗见了,皱着眉头说道:“确实不好对付,不过就算再难对付,为了我们自己,也要去做。老朽摸摸那些海盗的情况,再给皇上禀告下,看看皇上那边有没有办法?”
“苏老,您还敢就这样的小事去打扰皇上?”苏明伦一听,就诧异地低声问道。
苏鸣岗一听,露出感激地神情道:“皇上亲口说的,我们这乃是大事,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皇上会尽量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