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过,融融的月光洒下一片皎洁。微风吹来,柳枝拂动,大明湖里星月闪烁,风景无限。武则天一边在月下徘徊,一边想着心事,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风响。回头一看,黑衣人仗剑而来,剑锋直指自己后心。
武则天见了刺客,不由在心里笑了。她想,是她,又是她。见黑衣逼近,武则天中气十足地喊道:“来人——抓刺客!”
听到喊声,田归道慌忙而来。黑衣人见有人追来,慌忙没入一片竹林。田归道哪肯放过刺客,二人钻入竹林不见了。武则天在心里说,总有一天,要你归吾所用。
竹林里,黑衣人奋力跑去,田归道紧追不舍。黑衣人一个踉跄,几乎摔倒。田归道趁势飞起一脚,黑衣人倒在地上。田归道揭开黑衣人的面纱,不觉大吃一惊。原来刺客并非别人,却是上官婉儿。
田归道不知所措,百思不解地问道:“如何是你?”
上官婉儿一脸杀气地答道:“如何不能是吾?武则天杀了吾爷爷,为爷爷报仇,天经地义!”
田归道并不相信上官婉儿的话,不由怀疑地问道:“武则天大唐太后,胸怀社稷,爱民如子,如何会杀你爷爷?”
上官婉儿把嘴一噘,气嘟嘟地嚷道:“事实如此,愿信不信……”
这时候,几个侍卫远远地向这里跑来。七嘴八舌地喊着:“田归道,刺客何在?”
“可曾抓了剌客?”
田归道一阵犹豫,一把将上官婉儿推入黑影中,迎面向侍卫走去。众侍卫问道:“如何只你一人?”
田归道抱歉地一笑:“在下晚来一步,刺客不知所踪。”
走在竹林的小道上,田归道一脸迷茫。武则天雄才大略,一心为民;上官婉儿才华出众,貌如天仙。好人与好人之间为何存在着你死吾活的争斗?
也是在这天晚上。迎仙宫里,灯火明亮,武则天在案前书法。上官婉儿站在暗处,一个镖头慢慢露出袖口。武则天虽未回头,早已察觉。她漫不经心地叫道:“婉儿,近前来!”
上官婉儿见武则天早有防备,装出恭敬的样子问道:“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武则天玩世不恭地讲道:“哀家送你几件东西可好?”
今晚的事,上官婉儿自觉不妙,武则天似有察觉。上官婉儿一阵心悸,不紧不慢地问道:“太后,不知送臣何物?”
武则天不慌不忙地从盒子中拿出一镖头,不阴不阳地讲道:“给,完璧归赵。”
看见镖头,上官婉儿暗自一惊。她狡猾地一笑,平静地否认道:“臣是女孩家,从来不玩这东西。”
见上官婉儿不肯承认,武则天仰天笑着。笑声不大,却振得上官婉儿浑身发冷。她坦荡地讲道:“说谎,看你的脸儿红了。哀家断定,这镖头你不止一只,说不定袖子里还有……”
话音刚落,只见上官婉儿一哆嗦,“当”地一声从袖里掉下另一镖头。上官婉儿吓得慌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讲道:“太后未卜先知,臣死罪。”
“你杀吾已经七次了,没一次成功,难道不是天意?”
天意二字吓得上官婉儿心里乱作一团。她直言不讳地问道:“既知吾要杀你,为何不治吾的罪,还把臣留在身边?”
武则天轻松地答道:“婉儿出口成章,过目不忘,如此大才,杀了岂不可惜?哀家已杀过一个才子,如今后悔晚矣。”
上官婉儿一惊问道:“你说的才子,莫非吾爷爷?”
“正是。”对这件事,武则天并不回避。她想,只有打开窗子说亮话,方可从心里征服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很矛盾,心里有许多话,不吐不快。她不遮不掩地问道:“让吾留在你的身边,就不怕吾为爷爷报仇?”
武则天推心置腹地解释道:“哀家与你爷爷是国事之争,不杀他便没有大唐的今日。当然,这话你一定不相信。哀家封你为五品带刀侍卫,时常伴随吾的左右,何时认为哀家错了,随时可以杀了哀家。”
武则天如此大度,让上官婉儿不知所措。她盯着武则天,不知是感动还是害怕。上官婉儿心里一动,失声叫道:“太后!”
武则天拿来一把宝剑,放在案前。她诙谐地讲道:“你那东西太小了,不中用的。这把宝剑是先帝留下的,送你如何?”
上官婉儿看着宝剑,欲接又不敢,心中十分矛盾。她不禁颤栗道:“臣不……敢。”
武则天淡淡一笑:“有何不敢,不接宝剑便是抗旨。岂敢抗旨?”说着,她把宝剑放在上官婉儿的手里。
上官婉儿接了宝剑,心情十分复杂。须臾之间,上官婉儿心思已定,她深施一礼道:“谢太后。”上官婉儿抽出宝剑,只觉得寒光逼人。晃一晃,满屋闪亮。这时,上官婉儿心思大变,她颤抖着嘴唇推辞道:“太后,此剑乃先帝所赐,罪臣实实不敢当。”说罢,上官婉儿将宝剑又放回案上。
武则天又一次将宝剑放在上官婉儿的手里,入情入进地讲道:“你是哀家的侍卫,不掌此剑,更待何人?”
上官婉儿感激得热泪盈眶。她慌忙跪下,激动不已地叫喊道:“太后!”
上官婉儿接了宝剑,武则天觉得事情成了一半。她瞅着上官婉儿问道:“婉儿,你不愿一观哀家的书法?”
上官婉儿虽说对武则天有成见,但对太后的书法仰慕已久。她羡慕地答道:“太后的墨宝,旷世之作。送臣一幅如何?”
武则天倒是大方,毫不犹豫地答道:“这一幅信笔涂鸦,不堪入目。若不嫌弃,就送你了。”
上官婉儿展开墨宝一看,心中大喜。不由兴奋地吟道:
脉脉广川流,
驱马历长洲。
鹊飞山月曙,
蝉噪野风秋。
上官婉儿吟罢,一把抱住武则天叫道:“太后,这是吾爷爷的诗!”
武则天评价道:“你爷爷的诗太好了,每一首都是上品。意境高远,清丽诱人,文笔洗练,大气磅礴。”
上官婉儿听了,自有不尽的欢喜。她略一躬身道:“谢太后。”说罢,眉飞色舞地出门而去。
武则天望着上官婉儿的背影,欣喜地念叨着:“看把她高兴的,真是个小y头!”
据史家记载,武则天收复上官婉儿,不费吹灰之力。其实并非如此,她冒了极大的风险,甚至生命之忧。
二月的御花园,春意初来。花儿还在沉睡,野草露出点滴新绿。迎春花独占春风第一枝,显露出娇艳的身姿,开得一片芬芳。天气虽冷,却有蜜蜂飞来,它冒着风寒,飞来飞去,把春天的信息传播给大地。因为迎春是早春的花儿,引来不少大臣、宫女观看,众人说笑着来到园里,心里像春天一样妩媚。
武则天要了解朝臣心事,一眼就看上了徐有功。因为徐有功一向直率,从不闪烁其词。二人向大明湖走去,一边说话,一边散步。
武则天漫不经心地问道:“徐爱卿,如今京城官员对朝事有何议论?”
徐有功直截了当地奏道:“朝中议论纷纷,对太后意见不小啊。”
见徐有功一副认真的样子,武则天不知发生了甚么事?她慎重地问道:“啊,甚么事,反映如此之强烈?”
“还不是傅游艺那件事?”
“傅游艺如何?”
徐有功愤愤奏道:“傅游艺乃溜须拍马之徒,在均州政绩平平,为何调入京城?如今还进了皇宫,当上侍御史。另外,苏安恒在房州甚得民心。在教化庐陵王方面,成就卓著,如何就回不了京?”
“难道是哀家之错?”
徐有功喋喋不休地埋怨道:“不是太后之错,还是臣的错?朝廷用对一人,正气上升,影响一群君子;朝廷用错一人,邪气骤起,教唆一群小人。此事虽不算大,却影响大局,请太后三思。”
武则天佩服地点头道:“徐爱卿对朝廷忠贞不二,句句至理名言!”
“谢太后夸奖。”
武则天见徐有功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慌忙解释道:“用人之道在于专能,傅游艺当州官不行,当侍御史却得心应手。他回京后,哀家并未升他的官,仍是六品。苏安恒就不同了,虽是州官,哀家升他为五品,有何不妥?”
徐有功恍然大悟,感动地一揖道:“太后如此讲话,臣心里平静多了。不过,侍御史都是五品官,傅游艺如何六品?”
武则天胸怀正义,侃侃而谈。她有理有据地解释道:“徐爱卿,吾朝的官职虽说名称相同,官阶却不同,侍御史有五品的,也有六品的。就拿监察御史来说,有五品的,有六品的,有七品的,还有八品的。当官莫看其名称,要看能力。能者上,庸者下,是哀家的用人原则。你原来是八品官,长安赈灾有功,不是升为四品?可谓官升三级啊。”
徐有功是头犟牛,固执其见地奏道:“不管怎么说,臣对傅游艺有看法。”
武则天看透了徐有功的心思,决定将他一军。武则天眼睛一转问道:“徐爱卿是刚直之人,让你做侍御史,仍是四品官,可愿去作?”
徐有功连忙摇头道:“臣不愿,侍御史办事太难,对上对下均得说好话,臣并非干那事的料。”
武则天得意地笑道:“照啊,这个官你不愿作,去了也怕当不好。傅游艺愿作,并且干得不错。车有车的长处,马有马的长处,不能因为你喜欢骑马,就看不起坐车的。”
徐有功直筒子一个,仍然想不通。武则天也看到了这一点,故意问道:“徐爱卿,可想得通?”
“没通。”
“有甚么话,不仿直言。”
徐有功执拗地奏道:“臣认为,苏安恒清正廉明,忠心体国,应该调回京城,以作大用。”
武则天想,要想使徐有功口服心服,定要把道理讲充分。她反问道:“庐陵王如今学会了种田,也有所上进。这都是苏安恒与韩东山的功劳,你让苏安恒回来,庐陵王如何处之?”
徐有功大悟,深深一揖道:“太后,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