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里,武则天爽快了许多。她想,今日只是开头,不会一帆风顺。往后均田的事,会出现更多麻烦。武则天正在思虑,小顺子进了门。
小顺子一揖道:“太后,狄仁杰在宫外求见。”
狄仁杰到外地巡视去了,两个月没回朝。听了这话,武则天迫不及待地叫道:“宣他进宫。”
小顺子刚出门,狄仁杰托着一副卷宗进了门。他走得甚是慎重,一副攝手攝脚的样子。狄仁杰跪下一揖道:“臣参见太后。”
“平身。”
“谢太后。”
武则天望了一眼狄仁杰手中的东西,诙谐地问道:“狄爱卿,不知手拿何物,竟然如此娇宠?莫非把你的小孙孙抱进宫来了?”
狄仁杰笑吟吟地答道:“太后说笑了,此乃一件无价之宝啊。”
“是何宝物?”
狄仁杰眉飞色舞地答道:“此乃三河县令姚元之的一堂判词。”
武则天哼了一声,不经意地斥责道:“一堂判词有何宝贵?小题大做!”
狄仁杰顾不上太后的指责,赞不绝口地夸道:“臣见过的判词不说成千上万,也有数百份之多。这堂判词有许多过人之处。管理百姓,重在教化。教化百姓在于礼,不在于威。以理服人,难能可贵。”
武则天接了判词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姚元之博闻强记,文思泉涌,她曾有耳闻。判词章法严谨而不呆扳,遣辞准确而不艰涩,论据广博而不芜杂,建议周祥而不浮泛,今日倒是领教了。她佩服地赞道:“狄爱卿,判词写得甚妙。今日亲耕,哀家累了。你复述一遍可好?”
狄仁杰畅快地讲道:“三河县有两位同胞兄弟,一个叫李守仁,一个叫李守义,二人为争家产,闹得不可开交。官司打到县衙,姚元之严词以训。他讲道,尔等且回,明日判词张贴衙外,看了判词,官司就不用打了。”
武则天好奇地问道:“次日二人真的不闹了?”
狄仁杰开心地答道:“第二天,兄弟二人看了判词。痛心疾首,和好如初,再也不打官司了。”
武则天夸道:“不战而屈人之兵,高明。”
狄仁杰兴味盎然地问道:“奇文共欣赏,太后岂不愿再听听判词?”
武则天意犹未尽地答道:“方才哀家只是粗粗流览了一遍,兴趣方兴未艾,不仿再见识一番。”
狄仁杰阴阳顿错地念道:“鹁鸽呼雏,乌鸦反哺,仁也;鹿得草而鸣其群,蜂见花而聚其众,义也;羊羔跪乳,马不欺母,礼也;蜘蛛结网,意为食,蝼蚁塞穴而避水,智也;鸡非晓而不鸣,雁非社而不至,信也。
“禽兽尚有五常,何况人乎?兄为学长,万卷,全无教弟之才;弟为里正,掌管千人,岂有伤兄之理?李守仁,仁而不仁;李守义,义而不义。知过必改,再思可矣。”
武则天附掌大笑,饶有兴趣地赞道:“元之真乃大才。这堂判词起承转合,自然奇妙。如此教化乡民,乡民安能不谐?”除了言语赞叹外,武则天心里也很激动。她想,姚元之才华出众,处事得体。若将其调至京城,掌管国器,社稷之幸也。武则天只是在心里想,并没说出口。
狄仁杰深知武则天爱才,决心把姚元之荐给太后。于是,狄仁杰锦上添花地又道:“元之大才,大才必然多能。他治县有一高招。太后可愿闻乎?”
“不知是何高招?”
狄仁杰介绍道:“为使人口繁荣,元之另辟蹊径。他在三河县发一告示。上写:‘凡生一人者,奖银二十两。’此法使人口剧增,如今三河县人口已超过五万之众。”
武则天眼前一亮夸道:“此法甚妙,人口多方能国富兵强。婉儿,代哀家拟旨,各州县生产人口者预以重奖,生一人者,奖银二十两。”
“遵旨。”
武则天又问道:“狄爱卿,三河县的大事,你可知晓?”
“不知何事?”
武则天关切地问道:“三河县均田之事,办得如何?”
狄仁杰寻思道:“闻朝廷派钦差前往,元之才没敢动手。”
武则天叹道:“均田是件大事,关乎国计民生。愿三河县均田之事早见成效,耕者有其田,百姓方能安乐。”
狄仁杰望了武则天一眼道:“百姓说,太后是百姓的太后,果然心系百姓啊。”
武则天与狄仁杰在谈论均田,傅游艺与武承嗣也在谈论均田。
傅游艺回京之后,马上成了武承嗣的座上客。一日散朝之后,二人一边走,一边亲切交谈。
傅游艺诡秘地一笑道:“武大人,这次到下面均田,有一桩买卖就在面前,不知你敢做不敢做?”
“是何买卖?”
傅游艺眼睛一眨试探道:“均田之事,势在必行。许多地主急于出手田地。机不可失啊!”
“他们也想趁机捞一把?”
傅游艺推波助澜道:“光他们出面,官府不允。没有吾等这些钦差大臣做主,田地也难出手啊。”
武承嗣高傲地问道:“地主们欲拉大旗作虎皮?”
傅游艺拉住武承嗣,面授机宜:“下官已经通融,得三万金。”
武承嗣惊诧道:“啊,钱能通神,傅老弟生财有道啊。”
弄鬼之事,傅游艺一通百通。他奉迎道:“三万金并非吾一人所有,也有大人一半。只要你吾联手,日进斗金,也并非虚言!”他想,只要拉住这位皇亲,即可放手大干。
武承嗣夸道:“都说傅大人精明多才,果然不假。你顺手牵羊,一本万利,下官怕是做不来。”
傅游艺见武承嗣在唱高调,不由将了他一军道:“并非武大人做不来,只怕你不屑做。”
武承嗣见钱眼开,岂能放过机会?他疑惑地问道:“这么大的赚头,为何不屑?”
“若愿做,生意会找上门的。”
“他是何人?如何找到下官?”
“大人不必细问,回府一见,便知分晓。”
武承嗣在府门前下轿,一人匆匆走来。只见那人五十多岁年纪,不高不低的个子,白净面皮,肚子又大又圆,笑得像个弥来佛。他见武承嗣走来,双手一揖道:“小民见过武大人。”
武承嗣明知故问:“不知你是……”
那人递过一件东西道:“这是小人的名剌,让大人见笑了。”
一般来说,武承嗣不屑与土财主打交道,今日却一反常态。看了名剌,他故作惊讶道:“啊,原来是江员外,久仰,久仰!”
江员外急忙奉承道:“能见大人金面,小人三生有幸!”
来到门前,武承嗣让道:“府中待茶。”
江员外随武承嗣进了大门。二人沿着曲径向里走去,江员外一路走,一路惊叹。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使这个土财主看花了眼。只见万木葱茏中廊庑相接,碧水烟波中亭台参差,一座小山上叠翠苍绿,山岚黛色间云岫横亘。眼前的美景征服彻底了他,江员外在心里说,不愧皇亲之家,如此奢华,让人闻所未闻!
二人进了客厅,分主宾坐下。武承嗣似笑非笑地问道:“江员外过府,必有要事?”
江员外开心地答道:“武大人心知肚明,何必再问?”
武承嗣自知小看了江员外。他想,这个土财主谈吐不俗,举止老道,不可小觑。武承嗣一揖问道:“如此说来,均田之事,江员外早有耳闻?”
江员外道:“岂只耳闻,而是了如指掌。”
武承嗣想,这个土财主,对朝中之事如何了如指掌?他试探地问道:“如此说来,江员外朝中也有眼线?”
江员外谦逊道:“并非甚么眼线,小人的外甥也在朝中为官。”
武承嗣又是一惊问道:“啊,不知他是何人?”
江员外反问道:“刚才他与大人晤面,如何忘了?”
武承嗣大悟,讪讪一笑道:“哦,原来是傅游艺。”
“正是。”
武承嗣陪着笑脸问道:“不知江员外在三河县有多少田地?”
江员外以实而论:“并非小民在大人面前夸口,三河县的田地若有十成,便有小人的七成。”
“啊,不可思意!”
江员外满有把握地讲道:“要不,何能找上大人?”
武承嗣觉得有利可图,满口答应道:“如此甚好,武某一定尽力。”
江员外寻思道:“欲买卖畅通,须和县令商榷。”
武承嗣摆出趾高气扬的神色,哈哈大笑道:“吾乃堂堂太常卿,官居三品,何必与小小的县令过话?”
江员外不禁有些担心。他想,不可大意失荆州!又一想,武大人三品大员,又是太后的侄子,靠上他有何忧虑的?